范晶

近期，随着电视连续剧《沉默的荣耀》热播，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台湾隐蔽战线上牺牲的英雄人物事迹也随之披露，这其中也包括笔者的曾外祖父陈宝仓将军。他们为祖国的统一大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那份为追求信仰而彰显的气节、为保护战友而坚守的道义令人动容。

《旧州行》中的文化之根

面对敌人的枪口，陈宝仓将军视死如归，这种气节和道义从他在1944年写就的一首《旧州行》中便可略见端倪。在这首诗中，陈宝仓描述了靖西旧州绚丽的风光；高度赞扬了张天宗与文天祥的民族精神以及张天宗为靖西所做出的贡献，鼓励后人要坚定信心，抗击日寇的侵略。

为探寻1944年陈宝仓将军镇守靖西时写《旧州行》的创作背景，今年“五一”长假，笔者飞往广西南宁。一踏上靖西这片土地，我就被那绮丽的风光所吸引。正如《旧州行》诗中所写的：“天外青峰列画屏，岩间红树结霞绮。纵横溪水绕田园，远近烟村鸡犬喧。”好一派壮美如画的南国风光，难怪“野叟不谈尘世梦，居民自比武陵源！”这一切，是经过世世代代人们的艰苦劳作、奋斗牺牲换来的。

据史料记载，宋末张天宗抗元失败后统兵来到靖西，屯垦戍边，寓兵于农。而与其共同抗元的文天祥则在1279年于广东海丰五坡岭兵败被俘，宁死不降，留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句映照史册的千古名言。陈宝仓将军在《旧州行》中这样写道：“青史他年溯故踪，始知公号张天宗。生逢胡马窥神器，慨与文山倡大义……只因一点孤臣泪，化作靖南万顷田。”

“诗言志，歌永言”，将军字里行间吐露出的是他对英雄的敬佩，是对自己人生理想及信念的升华，也成就了他在抗日烽火硝烟中的儒将风骨。

这首诗作是曾外祖父遍访靖西地区，了解壮族历史、风土人情，感念爱国将领张天宗事迹而作。

《旧州行》完稿后，深得靖西、旧州人民的喜爱，背诵、抄写成风。后来，由邑士张丙朝、罗成均撰跋，符显崧用楷书书写，一同刻在石碑上，碑的最上方刻有“民族英雄开辟靖西”其下为“张公纪念碑”字样。跋曰：“右诗清新俊逸，为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部指挥所主任陈公自箴所作。公弭节边陲，戎机劳勤，而每一吐属，蕴藉潇洒，大有儒将之风。”

据统计，曾外祖父驻守靖西期间，共写诗词21首。中华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正因为受传统文化熏陶成长起来的优秀子孙，在民族存亡之际总会挺身而出，为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前赴后继，勇往直前。正如他诗中所云：“生当报国日，桴鼓忘家愁。”

“威扬塞外”匾额荣光

陈宝仓将军是英勇善战的爱国将领。抗日战争期间，他先后参加了上海保卫战、淞沪会战、宣城战役、武汉会战、粤北抗战、昆仑关战役、桂南会战等，可谓身经百战，战功累累。在宣城战役中，他全身有二百多处伤，在医院里治疗了一段时间，就回家休养。一个多月后，伤势稳定，但右眼里有一个弹片，使得视力全失。

电视剧《沉默的荣耀》中有这样的镜头：尹师长讥讽陈宝仓将军将几万斤粮食辗转到中国共产党手里，吴石将军愤怒指出此事联勤总部都已出公示证明了陈将军的清白，并责令尹师长向陈宝仓将军道歉。他说：“陈将军盲了一只眼，那是当年在抗日前线受伤所致。道歉！要向所有在抗战中流血、流汗的将士们道歉！”虽说这是电视剧的台词，却真实地塑造了陈宝仓将军的英雄形象。

1939年春，日军以10余万之众，在广西钦州、防城港沿岸登陆，沿邕钦公路进攻南宁，直逼昆仑关。国民党调集各路部队发起桂南会战，陈宝仓负责组织指挥灵山战役。桂南会战历时一年，毙伤日军数万人，迫使日军南撤。

1945年3月，日军狂妄叫嚣三天拿下陈宝仓将军镇守的靖西，企图从中越边界重镇岳圩进犯靖西。陈宝仓将军准确掌握情报，在边境850高地设伏，把日军打得落花流水。此战毙伤日军400人。在他的严密防范下，靖西成为从未被日寇铁蹄蹂躏的净土，靖西父老引以为荣，民众赠予参加战斗的一五一师陶相甫团“威扬塞外”匾额。

岳圩之战，大获全胜，使靖西军民扬眉吐气，靖西父老至今引以为荣。在整个抗日战争中，岳圩之战可以说是个小小的战役，但是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它是在陈宝仓将军的领导下，做了大量周密细致的备战才取得的。陈将军从踏上靖西土地的那一刻起，就抱着与靖西共存亡的决心，调整布防、打击走私、改组民团、创立通讯情报网、开展抗日宣传、加强军民联防，大大地振奋了军心、民心，为岳圩之战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在靖西父老乡亲的全力支持下，陈宝仓得以发挥他军事上的才能，实现抗日救国之志。为人民坚守靖西这块土地，将军因尽到保家卫国之职而无憾事。从1940年赴任到1945年离开靖西，陈宝仓将军与当地人民在抗日的岁月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当他离开靖西时，留有诗云：“白发半因久戍生，三边瓜代一身轻。靖城友好休相慰，从此天涯任客行。”

靖西军民在抗战中取得的胜利，正是中华各民族团结抗战的一个缩影。中国抗战长期牵掣住大量日本侵略者的人力、财力、物力，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真可谓：“江山浮碧血，日月照丹心”。

在两广期间，陈宝仓将军与中国共产党广泛接触，彼此成为真诚朋友。中共地下党员、第四战区军法执行总监吴仲禧与陈宝仓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友，吴仲禧有意识对陈宝仓开展影响争取工作，并介绍他与担任张发奎侍从秘书的中共地下党组织特支书记左洪涛建立联系。

1942年初，越南共产党领导人胡志明等受日寇迫害，难以在越南立足，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中国境内的广西靖西地区。这里恰巧是陈宝仓负责的防区，陈宝仓与胡志明多次接触，共同抗日的信念使他们走到了一起。1941年2月，越南革命党人胡志明、英武、冯志坚从靖西回国，范文同、黄文欢、武元甲仍在靖西。同年4月越南民族解放同盟会在靖西成立。之后，从越南调来12人学习爆破技术，50多人学军事，陈宝仓将军安排这些人在靖西大龙潭接受训练。这些人回到越南后，成为抗日的骨干力量，靖西就成了越共真正的抗日根据地。1942年8月，胡志明等在天保被疑为日本间谍而遭逮捕，国民党地方专署呈报将他们就地处决。陈宝仓闻讯后，立即从中斡旋，并于1943年9月将他们全部释放。其中包括：胡志明、范文同、武元甲、长征、黄文欢等六名越共主要领导人。设想一下，若没有陈宝仓将军的这一壮举，越南共产党应该是前途未卜。

1949年春，受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原中共中央香港分局）和民革中央派遣，陈宝仓随国民党军队撤退到台湾，秘密开展党的地下工作。根据中共党组织安排，陈宝仓赴台后与吴石取得联系，成为吴石情报组重要成员。

1950年初，中共台湾地下党主要领导人蔡孝乾被捕后叛变，地下组织惨遭破坏，导致1100余名隐蔽战线的战士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后处决。陈宝仓将军1950年3月被捕，6月10日在台北马场町英勇就义。当时一起牺牲的同志还有吴石、朱谌之和聂曦三人，这就是著名的“吴石案”。

2013年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于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建起无名英雄纪念广场，纪念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为祖国的统一大业牺牲在台湾隐蔽战线上的烈士。毛泽东主席曾有诗赞曰：

惊涛拍孤岛，

碧波映天晓；

虎穴藏忠魂，

曙光迎来早。

统一大势不可阻挡

2015年的冬天，笔者和父母一起到台湾“马场町河滨公园纪念丘”拜谒曾外祖父陈宝仓将军，也带去了外祖母陈佩芳对父亲的怀念。

我们去马场町土丘的那天是阴天，那个地方过去是刑场，所以离市区较远。等到达马场町时天色已晚，又是冬天，冷风飕飕。出租车司机听说我们是来自大陆祭奠亲人的，便同意等我们祭奠完故人再送我们回去。他的这份热情使我们很受感动，那位司机一直等了我们一个多小时。在宝岛台湾的那些日子，我们丝毫没有地处他乡的感觉，去阿里山，到日月潭，尽情地饱览宝岛的风光。

有一次，我们到免税店去买东西，一位老兵讲起他在台湾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骑摩托车到免税店来，就是希望能碰到大陆来的游客谈谈家乡。他是山东人，随国民党部队败退到台湾，一待就是几十年，他是多么希望祖国能够统一，他想回家……

是啊，回家！这是多少孤悬海外的游子发自心底的声音。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相同的语言，相同的文字，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有着五千年灿烂文明的中华民族，一定会用智慧实现国家的统一，以告慰为了祖国统一献身的英魂！

参考书目：

《抗日儒将陈宝仓》（团结出版社）、《血沃宝岛——中共台湾英烈》（人民出版社、九州出版社）、《靖西县志》（人民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