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9日
林春江
冬至将至,寒意愈盛。蓝天不再澄澈,丝丝缕缕的青烟给她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虹藏不见,万物冬藏,山峰萧瑟褪去绿色盛装,清波潋滟泛出森然光芒。在这寒意凛冽的时刻,心心念念的,不是那皑皑白雪,不是那红红火炉,不是烤得焦黄软糯的红薯,而是雪葡萄,冰冰凉凉而又甜甜蜜蜜,入喉的一刹那,仿若在冬天享受到秋日的绚丽和春天的灿烂。
老家庭院西南角曾经种植了一株“巨峰”,虽然委屈在角落一隅,却是毫不在意,恣意生长,主干遒劲弯曲,枝丫纵横,绿叶葱茏,待到黄绿色的帽状小花凋谢,米粒般的小葡萄悄悄从叶子里探出头,春风吹拂,几天时间,就膨胀成一串串青色的绿葡萄。彼时,很喜欢和哥哥在葡萄架下下象棋,捏一枚棋子沉吟,一片绿叶悠悠飘落,拈起来,凝视它,脉络清晰,缺口宛然,不到秋天,为何却掉落呢?探头仰视,却发现一只肥胖的虫子蛰伏在细细的枝条上,贪婪地啃食嫩嫩的绿叶,站起来,捉住绿色的虫子,它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极力挣扎,一缕阳光照在它身上,晶莹透明。
那个时候,葡萄树的后面还栽植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伫立在那儿。枝繁叶茂,魁梧挺拔,风吹过,唰唰地响,极像淅淅沥沥的雨声。喜欢跑到平房上,梧桐树宽大的绿叶遮住半边平房,暖暖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洒下斑斑驳驳的树影,细细碎碎的样子。紫盈盈的小钟似的梧桐花仿若一个个略施粉黛的少女,在暖风中手牵着手,舞动裙裾,搅起一阵阵香海甜波。摘下一个来,揪掉纤细的花蕊,吮吸花蜜,甘甜如饴。坐在树荫下,望向远山,雄伟苍凉,黛青色的山峦总会引起无限遐想。
梧桐树宽大碧绿的叶子逐渐变黄,随着秋风在空中蹁跹。南飞的大雁首尾相衔,鸣声悦耳,在空中留下美丽的诗行。葡萄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紫黑色的“巨峰”。色泽黑亮,饱满圆润,一嘟噜一嘟噜的,诱惑无限。每次上学经过葡萄树下,我都偷偷摘几颗塞进嘴里,稀甜稀甜,回味甘醇,心里面盛满了愉悦,蹦蹦跳跳地飞到学校。放学后跑回家,进门先窜到葡萄树下,踮脚拽几颗葡萄吃,母亲怕我拽坏葡萄,提前给我剪一大串,用清水洗干净,盛在白色的海碗里,递给我吃。我端着海碗,坐在葡萄树下的灰色小马扎上,摘下一颗颗水灵灵的紫葡萄,塞进嘴里,软软的果肉,甘甜的汁液,爽滑可口,清新怡人。抬起头,浓密的绿叶中,依稀窥到挺拔遒劲的梧桐树,温煦的阳光透过参差错落的枝叶,柔柔地铺洒在我身上,切下不规则的光影,我的心里,平安喜乐,也许,那是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刻。吃完后,母亲会笑着让我给街坊邻居送些葡萄解解馋,我接过小篓子,笑嘻嘻地跑出家门。成熟的葡萄,母亲不让我们吃光,总要留几串,说是等到下雪了再吃,别有一番滋味。
那些在寒风中摇曳的葡萄,渐渐萎缩、干瘪、风干,仿若失去了生命力,那曾经的光鲜亮丽不再,像一场绮丽的梦。第一场雪在夜晚悄然来临,待到雪后初霁,走进庭院,但见几串葡萄裹着白雪,傲然于凛冽的寒风中,拂拭白雪,扯掉一颗雪葡萄,触手冰凉,我打了个寒噤,往昔的饱满圆润,蜕变成如今的黑紫干枯,似乎只有一层皮,拈起来放进嘴里,冰凉沁人,咬开表皮,顿觉一股迥异的香甜,芬芳齿颊,甜蜜心怀。失去了软糯甘甜的果肉,浓缩成冰冷的精华,我想,那是岁月的沉淀,是雨雪的洗礼,是风霜的镌刻,是默默的坚守,才换来飞雪中的芳华。或许,唯有在苦寒中咬牙默默隐忍,才会收获冰冷中的一丝甜蜜。人生,不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