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发利

戚继光生活的嘉靖、隆庆、万历年间，朝廷内忧外患，边境防备空虚，饱受“南倭北虏”侵扰。

戚继光出身将门世家，年幼时便饱读经史兵书，立下宏大志向，要像先辈一样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戚继光功绩卓著。他治理的山东海疆，成为当时最坚固的海上防线；他创建的“戚家军”，一举荡平侵扰东南沿海持续百余年的倭患；他解除北方蒙古族鞑靼的威胁，制衡了蒙古小王子之后的土蛮部、董狐狸朵颜部；他发展了中国古代军事思想，著有以《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兵书为载体的兵学军事理论，深刻影响了中国古代兵学史；他还被称为“儒将”“将帅诗人”，著有诗文集《止止堂集》，传世诗文二百余篇。

家乡蓬莱，始终是戚继光心灵安放、精神寄托之地。在青少年、中年、老年等人生不同阶段，戚继光都曾于蓬莱作诗以言志，吟咏抒情，生发感叹，坦陈自己为国家、为民族、为百姓舍身忘我的赤诚心迹和慷慨壮志。

封侯非我意

但愿海波平

小筑惭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韬钤深处》

此诗是戚继光年轻时袭职登州卫指挥佥事，研读兵书时所作（“韬钤”，兵书之意）。诗的大意为：在自己精致的屋舍内很惭愧地高枕而卧，忧心自己过去立下的报国盟约能否实现。举杯邀请客人相聚，挥动麈尾拂尘谈论兵法。屋内书架上典籍满满，宝剑闪耀星辉摆放。高官厚禄、封侯拜将不是我的意愿，我只希望国家的海疆平安。

戚继光可谓军营世家、将门虎子。从五世祖戚斌开始，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驻守今山东蓬莱）。戚景通至五十六岁才有了戚继光，对他严格管教，寄予厚望，悉心教育引导他读书、习武，希望他将来把戚家事业发扬光大。

他七岁进入学堂上学，刻苦读书、习武。十五岁时就满腹经纶，在登州一带很有名气。

戚继光立志要把自己所学、所练的一身本领报效国家，保卫海疆安全。《韬钤深处》一诗，体现了戚继光青少年时期的豪情壮志。

遥知百国微茫外

未敢忘危负岁华

冉冉双帆渡海涯，

晓烟低护野人家。

谁将春色来残蝶，

独有天风吹短茄。

水落尚存秦代石，

潮平不见汉时槎。

遥知百国微茫外，

未敢忘危负岁华。

——《过文登营》

此诗是戚继光青年时期驻守登州，巡防海上过文登营海域所作。诗的大意为：船上升起双帆渡海而过，看到岸上人家笼罩在晨雾中。谁为残缺的城墙带来春色，只有风吹来像军号般短促的鸣响。潮落时能够看到秦始皇曾经东巡的功德石，潮涨时却看不到汉朝时从大海通向天河的浮槎。我知道遥远的海疆之外还有许多国家在觊觎，不敢忘记威胁而有负大好年华。

戚继光虽然看到的是眼前风平浪静的和平景象，但他始终安不忘危。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戚继光到北京参加武举会试。此时蒙古鞑靼部族首领俺答率领大军进犯京畿（史称“庚戌之变”），戚继光奉命参与保卫北京。他在战斗中提出的御敌战术受到兵部高度赞赏，并报朝廷刻印发给各部队学习，有效用以御敌之战，并最终取得胜利。戚继光在此战中被誉为“将才”，一些大臣向朝廷上疏推荐、褒奖，称其“青年而资性慧敏，壮志而骑射尤长”“勇略独冠群英，志节更超俗流”。

“庚戌之变”后，根据朝廷保卫京师、加强蓟镇防守的部署，戚继光又率山东六府的民兵戍守蓟门，长达三年时间。他曾在诗中感叹“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开始，倭寇屡屡侵犯浙江、福建、广东等东南沿海地区，朝廷遂加强沿海防御。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六月，戚继光结束北部戍守，回到登州，升任署都指挥佥事，总督山东沿海三营（登州营、文登营、即墨营）共十卫、十四所备倭战事。

按当时编制定额，山东沿海应有戍军兵力六万三千人，但实际上因军士逃亡、抽调保卫京师，可用兵力只有五千人。面对军备废弛、人员严重不足的困难，戚继光立即着手整顿军队，严明纪律，加强训练，研究部署海疆防御战略战术。

经过戚继光的有效治理整顿，山东海防面貌焕然一新，军士精神高昂，战斗力有效增强，海防设施维修加固一新。倭寇始终未能对山东沿海进行侵犯。

从今复起乡关梦

一片云飞天际头

三十年来续旧游，

山川无语自悠悠。

沧波浩荡浮轻轲，

紫石崚嶒出画楼。

日月不知双鬓改，

乾坤尚许此身留。

从今复起乡关梦，

一片云飞天际头。

——《放舟蓬莱阁下》

此诗作于戚继光先后经历山东备倭、南下浙闽粤抗倭、北上蓟州戍守后，因受政治牵连，调任广东总兵官这一闲职时，中途回到家乡蓬莱，回忆自己一生功业，惆怅中有感而发。诗的大意为：从军离开家乡三十年，今又返回故地，山川大地无言而悠远，浩荡波涛中漂浮一叶小舟，礁石嶙峋衬托雕梁画栋的楼阁。日月流过不知不觉双鬓已白，天地还容许我留在世间。从今天起又要对家乡怀着梦中留恋，像一片云在天际飘荡。

因戚继光在山东总督备倭成绩卓然，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七月，朝廷调其赴浙江抗倭，先后任浙江都司佥书、宁绍台参将，负责宁波、绍兴、台州三府的抗倭战事。他创建戚家军，演练鸳鸯阵，用数年时间平息了浙江倭患。

与浙江相邻的福建，倭患同样日益猖獗，他又两度入闽，连战连捷。他转战浙闽粤十二年，基本平息了东南沿海的倭患，史书记载“计全胜八十余战”。

隆庆元年（1567年）十二月，戚继光又接到朝廷命令，北上加强边境防务，应对蒙古鞑靼部族的威胁。第二年夏天被任命为总理蓟州、昌平、辽东、保定之军务，后又单独负责蓟州防务。

戚继光根据北方边疆和蒙古骑兵特点，提出建立能够与敌骑兵相抗衡的车步骑营，由车兵、步兵、骑兵组成联合战队，有效抵御鞑靼进攻；以长城为依托，建立空心敌台，整修边墙，到万历九年（1581年），在蓟北边境长城共修敌台一千四百多座，形成信息灵通、全线呼应的边防线。

戚继光还将北方军队的武器进行了全面改进，充分发挥弓箭、大棒、线枪、快枪、佛郎机、藤牌、狼筅、长枪、长刀、铛把等不同武器的特点，合理改良，有效配合，提高战斗实效性。他尤其重视火器的应用，发明和改良了无敌大将军、虎蹲炮、石炮、三飞、地雷等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火器。

在加强练兵、修边、部署防御力量、制定御敌策略的同时，建立明哨、暗哨、报警墩台相结合的信息系统，及时掌握敌军动向，知己知彼。

在戚继光的努力下，北方边境稳固可靠，对蒙古部族的威胁进行了有力回击。戚继光还两次出兵，援助辽东应对土蛮部族入侵，均取得胜利。

能战方能止战。正是戚继光独创的行之有效的军事策略，为北方边境带来了较长时期的和平安宁。

正当戚继光一心专注于北方边境防务时，受当朝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政治风波影响，万历十一年（1583年）二月，戚继光接到调令，任广东总兵官。此时，南方沿海倭寇平息，久无战事，前去任职的总兵官，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闲职而已，戚继光再也不能指挥千军万马驰骋在边防线上建功立业了。

松兮人兮奈尔何

摇笔且放奇松歌

蓬莱畔，奇尔松！

苍鳞黛鬣身虬龙。

风雨时时吟不歇，

炎天凄切寒无冬。

问之何代谁植此？

精神命脉羌如彼！

初不避山林，原不竞朝市。

久随冷淡缘，静任盈虚理。

寿已千龄外，恍然一瞬里。

松有闻，尘嚣两耳具纷纭；

松有见，转眼荣瘁亦堪叹！

松若有心情，能忘利与名。

人非松，松非人，

古来那具千年身？

龙争与虎斗，转盼即成陈。

松兮人兮奈尔何！

摇笔且放奇松歌。

——《东海奇松歌》

此诗作于戚继光引退回家乡蓬莱三年之后的万历十五年（1588年）。当年腊月，戚继光溘然长逝，享年六十岁。作者在诗中以松喻己，面对奇松，感叹不已，叹松似虬龙，不畏风雨寒暑，自己要像奇松一样，看淡功名利禄，参透天地人间大道，实现精神永恒。

万历十三年（1585年），戚继光因病上疏请求引退，得到朝廷批准，得以回归故里。回到家乡后，戚继光晚景惨淡，在位时虽风光无限（四提将印，佩玉三十余年），此时却穷困潦倒，疾病缠身（野无成田，囊无宿镪，惟积书数千卷而已）。

但是，戚继光对国家和民族的贡献不可磨灭，永垂青史。大明王朝正是有着戚继光为代表的一批能臣名将，经过近五十年的努力，挽狂澜于既倒，一度又出现“嘉万中兴”局面。

戚继光拥有广泛的民间声望。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安徽、河北、天津等地，到处都有后人所建的戚继光纪念馆，立有戚继光塑像，修有戚公祠；民间广泛流传戚继光的传说故事，有的地方还把戚继光作为神灵崇拜祭祀。

戚继光的军事著作，明、清以来以各种形式广泛流传，其十八卷本、十四卷本《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在明代有二十多种刊本抄本，清代有四十个刊本，民国有近二十个刊本，并被收录进《四库全书》。清朝曾国藩效仿戚继光训练湘军，太平天国军队也学习戚继光兵法。明清时期，朝鲜的国王曾下令全国学习戚继光兵书，日本也大量翻刻其兵书，推广学习。戚继光研究总结发明的拳法，对后世太极拳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遥知百国微茫外，未敢忘危负年华”，戚继光的高尚品格和丰功伟业，数百年后依旧熠熠生辉，光照后世。

注：本文由烟台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供稿，作者系蓬莱区政协学习文教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