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01日
刘志坚
初冬时节,寒意乍侵,凉气不打招呼就往骨头缝里钻。
我非酒徒,医生也叮嘱戒烟少酒,可每到此时,总忍不住去储物间,翻出陈了许久的黄酒,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是楼下老张送的。他家祖上从清末就开酿酒作坊,延绵至今,在坊间颇有口碑。子侄们孝敬他,他又转赠与我,并送了一套温酒器具,说老酒温着喝才地道。
温酒器是三件套:一为大肚小口的瓷壶,外壁绘有山水图案,可盛约半斤开水;二是瓷白色圆柱状的内胆,可装二两老酒,口沿呈倒圆锥形外翻,置于壶中严丝合缝;还有两个精巧的酒杯,恰好可以扣在内胆口上,浑然天成的密闭壶盖儿。我往瓷壶中注入大半壶开水,再把老酒慢慢倒进内胆,置于壶中,再盖上酒杯,任其慢慢温热,便开始弄下酒菜。
下酒菜不用复杂,清水炖豆腐便是首选。豆腐是菜市场北头王哥做的老豆腐,老派做法,压得紧实,切成小方块时,可以看见细密的小孔,不像另一个摊位的小媳妇,简直就是在卖水。豆腐置于清水之中,大火烧开,再小火慢炖。约莫二十分钟,豆腐便炖开了花儿,加点白胡椒、盐调味,再撒点碎碎的葱花,就成了。
舀一勺汤尝尝,鲜得很,是豆腐本身的豆香味。白的豆腐、绿的葱、浅黄的汤,盛在大海碗里,看着就舒服。连汤水带豆腐入口,软乎乎地在嘴里化开,再抿一口热乎乎的老酒,暖意便不慌不忙地从喉间一路热乎到胃里,再送到脏腑深处。骨缝里的寒气,便被缓缓地逼出来,化作鼻凹鬓角细密的汗珠……
偶尔兴起,我会做半只黄酒炖土鸡。鸡是乡下亲戚送的,从冰箱取出化冻,清洗干净后,剁成不大不小的块儿,放进铁锅里加冷水烧开,撇去浮沫,再放到砂锅里,加姜片、葱段,倒入开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等鸡肉炖得能戳进筷子时,顺着锅边儿淋入小半碗黄酒,酒液一进锅,香气立刻就变了,既有鸡肉的鲜美,又有黄酒的醇厚,盖着锅盖香味都能溢满斗室。
炖好的鸡肉捞起来,皮是浅褐色的,咬一口,嫩得冒汁水,连鸡骨头缝里都浸着酒香。汤要趁热喝,从舌尖热到脚底,连耳朵尖儿、脚趾头都是热的。这时再抿一口老酒,酒和汤的滋味混在一起,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前两天,老张来串门,我也是这么温的酒、炖的豆腐。他坐在小桌边,捧着酒盅说:“咱们这年纪,就图这点儿舒坦。”窗外的风刮得窗户呜呜响,屋里的灯光柔柔的,老酒在温酒器里冒着热气,豆腐在碗里飘着热气,我俩你一口我一口,酒没喝多少,话却聊了许多……
其实,我贪恋的从来不是老酒,而是这小酌的滋味。初冬天寒,老酒徐添,佐以咕嘟着的豆腐或鸡汤,再听一曲李少春先生的《大雪飘》,便是小日子里的大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