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光

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刚参加工作，在县城的一家汽车大修厂当学徒工。那时候，汽车都是公家单位的，还没有私家车。司机是当时最风光的职业，尤其是开“北京吉普”等小车的，无论车到何处，都会招来众多羡慕的目光。我们汽车修理工也不错，既可学到一技之长，还常能开着维修车辆在院子里转上几圈，过过车瘾。

厂里的职工大都来自下面乡镇和农村，离家最远的有几十公里，平时都住厂宿舍。为此，厂里把每周的休息日都积攒到月底，让大家能回去帮家里干些农活。我因家在烟台路途远，除了春节假期，每个假日都待在厂里。一次假日将结束时，住在县城附近的大师兄张福安来到厂里，约我一同开车去我俩的师傅家玩，并顺便接他回来上班。

我们将一辆刚大修完，尚未喷漆的“上海130”小型货车开出厂，向30多公里外的师傅家驶去。路上，我们轮流驾驶着车辆，心里既忐忑又兴奋，要知道我俩可都没有驾驶证。吃过午饭，师傅说：“我今天不跟车回去了，下午整理损坏的院墙，明天一早骑自行车回去。”

返回途中，大师兄驾驶着车辆，在一上坡处遇到两个推自行车的姑娘招手，意欲搭便车，停车询问才知不同路。上了坡就是一大段下坡路，车速不觉中渐渐加快，忽然前方出现了拐弯，大师兄一脚刹车，车子漂移般滑向路边。我惊魂未定的大脑闪过“完了”，车子已冲出路面翻下去了。当我和大师兄狼狈地从车窗爬出时，他满脸是血，我的手和腿也有擦伤。幸亏车辆正好横在沟沿边，没有跌入深沟里，更庆幸两位姑娘没上车。这种轻型货车驾驶室只有单排座，姑娘们上车只能站在车厢里，翻车后非死即伤。

事后，我们受到了厂里的严肃处理，之后我就调回烟台工作了。

二

我调到烟台机械厂后，被分配干维修电工。我当时根本不懂电，电工班长也没有指定师傅教我。那时的工厂，电工绝对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好工种。俗话说，“紧车工、慢钳工、溜溜达达是电工”。于是，我就赶鸭子上架干起了电工。不懂技术，就认真阅读有关电工知识的书籍，遇到车间里的机床出现电气故障，就跟着其他电工师傅去现场，一边帮忙打下手，一边虚心向他们求教，其间还参加了电工的技术培训和考试，终于在一年后取得了电工操作证。

在工作中，为判断机床的故障原因，我们常在不断电的情况下测试和检查电路及元件。稍不小心，手就会遭到看似无影的电流袭击，我们笑称被电老虎“咬”了一口。一般情况下，电流通过时，手臂会立刻下意识地收回，从而解除危险。但如果触电时没能及时摆脱，就有生命危险。我有一次在被“咬”的瞬间，心里虽然明白，手却动弹不得，幸亏旁边的同事见了，一把将我推开，才化险为夷。

记忆中，最凶险的一次是在清理电控柜的时候。由于长时间的生产运转，造成车间里的几个电控柜内沾满灰尘，降低了用电的安全性。为此，我们电工班利用周末休班，对其进行清理。开始前，我们按规定通知厂配电室将通往车间的电源总闸拉下断电。接着，我们要清扫电控柜的灰尘，检查开关及插座的完好情况等。班长安排我登上了两米高的柜顶部。顶部没有封闭，而是横排安装着三路的紫铜板条，将室外电线杆上的电源引入电控柜内。我蹲着，用湿毛巾擦拭着上面的污垢，直到露出铜的紫红色为止。全部完成后，我下来向班长汇报，刚说了几句话，电控柜的电源指示灯突然亮了。大家不禁目瞪口呆，惊呼我如晚下来一分钟，在上面多处接触到电源，势必造成业内最恐惧的“双相触电”，必死无疑。

事后查明，是变电室的值班员没有按规定悬挂“禁止合闸”的警示牌，在交接班时又没有交代清楚，刚上岗的值班员误以为是自动跳闸，就随手把电闸合上了，险些酿成悲剧。

三

我结婚后，厂里在西山路的一栋简易楼里，分给我一间10平方米的住房。有了儿子后，在走廊的斜对面又分给了我一间，两间房均在三楼顶层。有了房子，我把居住在芝罘岛的母亲接过来，帮助照看孩子。冬天，顶层的楼板被冻透，屋内十分寒冷，我就在母亲屋子中央支上了火炉取暖。夜晚炉火熄灭后，屋内温度下降快，被窝也冰凉。于是，我土法上马，找来一些细铜丝，让妻子把铜丝按顺序排列好，用线缝在一床毯子上。通电后，铜丝会逐渐发热，成为一个简易的“电褥子”。为防止触电危险，我又找了一只机床照明灯使用的旧变压器接上，将家用220伏的交流电压变为36伏的直流安全电压，即便漏电也不会对人造成伤害，自认为万无一失。

每天清晨，母亲会早早起床。生好炉子后，在炉子上熬稀饭，做早餐，让我们吃了去上班。一天早晨，妻子上夜班还没有回来，我在母亲屋里吃完饭，临走时，猛然发现床上的棉被下面“腾”地蹿起火苗，并迅速点燃了布窗帘。我大吃一惊，立刻冲过去用床单覆盖，用笤帚扑打。好在火势初起，被我很快扑灭。此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焦煳味，惊魂未定的母亲抱着仅一岁的孩子在旁瑟瑟发抖。

原来，母亲起床时，把“电褥子”叠起，又把厚厚的棉被叠压在上面，却忘记拔下“电褥子”的电源插头。没有断电保护的“电褥子”持续加热，当热量积聚到临界点时，产生了自燃。幸亏发现和扑灭得及时，否则火势蔓延起来，不仅我们面临生命危险，也将殃及到楼内二十多户人家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后果不可想象。

人生路充满着未知与挑战，其中不乏诸多的险情，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甚至危及生命。我经历这三次大的险情时，还不满30岁，有年轻时的草率和无知，也有安全意识的不足。如今想起仍不寒而栗，极具警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