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守莲

一

看大了孙子，我回烟台陪伴老妈。为减少走路保护膝盖，从心之年的我买了一辆白色女式变速自行车给自己做生日礼物，永久牌的，专用于5千米以内的买菜购物和运动。许多亲朋不理解：“都‘70后’了，还买什么自行车？免费的公交车多方便。”我不以为然，用一大堆理由来证明自己买自行车的必要性：骑自行车是有氧运动，练腿、练脑、练平衡，延缓衰老；这次买了轻巧的20型变速自行车，迈腿骑行、脚支地停车，方便稳当，省去了等公交的风吹日晒；骑自行车路上不怕堵，节省时间；买菜购物放进车筐不用手提省力气；骑车观景心愉悦，低碳环保存车省地儿……

想想一个甲子的骑车历程，我骑过的自行车有6辆。先是小时候用父亲的老永久28大杠自行车学骑；工作后用购物券买了辆大金鹿自行车作为家庭运力。结婚陪嫁的飞鸽26型坤车，丈夫用钢筋焊了婴儿座和支架安在前梁，成了儿子上托儿所、幼儿园的专车，后送给亲戚带孩子。我又买了凤凰26型自行车，儿子上高中时骑了没几天被偷走，我又骑上了亲戚送回来的飞鸽26型坤车。直到韩国华侨学生住我家3年后，坤车又送给了亲戚，自己骑着学生们留下的26进口自行车出行，直到去北京看孩子才送给了需要的朋友。在北京，丈夫把儿媳不要的校园折叠自行车整修溜道，配上婴儿藤椅座，带孙子上幼儿园、上小学，买菜购物全靠它。如今回烟台陪老妈了，我的膝盖受伤做了微创手术，必须以车代步，才给自己买了一辆轻便的永久变速自行车。

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交通不发达，买自行车都要登记办证，但带人载物不受交通管制，父亲那辆永久28大杠自行车就是我家7口人的主要交通运输工具。作为家中老大，尽管我体弱有病，但每当看到父亲用自行车载三大麻袋木渣回家做烧柴，便打心里佩服，萌生了学骑自行车的愿望。“三年困难时期”我住姥姥家，看到大姨秋忙结束时，骑着28大杠大国防自行车，一天往返莱阳赶大集，买几百斤杂粮运回家充饥荒的情景，更激励了自己学骑自行车的决心。

10岁时我如愿以偿，学会了骑自行车。在那昼长夜短的春夏之交，晚饭后，皎洁的月光下，女人们围坐一起边聊天，边织毛衣、做针线；男人们围坐井台喝茶聊天、下象棋、走五子。父亲拿着挑水扁担和麻绳，我推着自行车跟着他来到双龙胡同的水泥路上。父亲边讲骑自行车的要领，边让我支好自行车腿，把扁担横着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我不明白，“绑条扁担干什么？”父亲说：“你个子矮，坐不了车座，先把右腿插在三角车架下面蹬，一旦摔倒了，扁担支地压不着你。”我先按照父亲讲的要领学溜车，再学插腿在车梁下面骑。就这样，天天晚饭后与邻居小伙伴一起学，练了半个多月，我们都骑稳当了，父亲这才把扁担撤下来。随着个子逐渐长高，就变成了跨在大梁上站着骑。15岁那年，我终于坐到了车座上。从此，自行车成了我一生离不开的坐骑。

我骑自行车经历了血的教训和磨炼。刚学会骑自行车，摔跤是常事儿。特别是在路况不熟、下雨结冰、道路湿滑的情况下，摔跤的惨痛教训刻骨铭心，但我没被吓倒，吃一堑长一智，找出摔跤的原因，提高骑车的技能，越骑胆越大，越骑越稳当。

第一次教训在1969年秋。那年我15岁，在结束黄务南车门生产队的秋收学农后，顺路去姥姥家。知道我骑惯了手闸自行车的大姨，第二天上工前，专门教我练骑她的大国防自行车，用脚闸。熟练后，大姨和姥姥将装满地瓜、芋头、花生的柳条筐绑上后座，让我带回家。一路下坡，我踩着脚闸往前溜车很顺。不曾想，溜到大海阳修路处，运沙的卡车一声喇叭，把我吓得慌了神，不自觉地松了脚闸，一下栽到了马路牙子上，农产品撒了一地。可怜我当时穿着短袖衣，右胳膊戳破了皮，右膝盖连裤子一起戳破了洞，鲜血直流，左脸腮破皮，眼睛淤血。我捂住右眼检查左眼，还能看见，便不顾皮肉之疼，爬起来就去扶自行车。修路工人要送我去医院，我说：“不用，是皮外伤。你们若有药箱，我自己能处理。”他们带我到临时工棚，我用清水洗了脸和胳膊，卫生员帮我用酒精处理左脸的伤，钻心地疼！我咬着牙，自己用碘酒清洗胳膊和腿，上红药水，脱皮重的地方，卫生员给我包了纱布。工人们帮我扶起自行车，矫正好车把，捡起散落的农产品，我拿花生给他们表示感谢，又被他们塞进了车筐，叮嘱我：“千万不要骑了，推着走回家吧。”我答应着“好”，可看到衣服上的血迹、胳膊腿上的纱布，自己感觉太狼狈，怕大白天走路遇熟人，还是一路低着头骑车回家了，脚闸用得也顺溜了。

刚进胡同，奶奶便迎了出来，看到我的狼狈相，责备道：“怎么不小心，差点破相了！”我说：“不要紧，皮外伤。”“还皮外伤，脸那个样儿，长疤怎么办？这么大的闺女，一点儿不知道爱好！”奶奶边说，边找出跌打损伤丸，让我吃了一个。过了几天，破皮的地方结痂了，开始痒，奶奶天天给我抹香油，嘱咐我不能挠。脸腮上的痂快脱落了，她也不让动，在脸上“忽哒”了好几天。她说“铬（痂）挠下来就长疤，它自己掉下来不留疤。女孩儿的脸留个疤多难看！”直到一大片完整脱落，皮肤呈褐色，奶奶又说：“这不要紧，过三个伏就变过来了，不急!”果真，三年后没了一点儿痕迹。

时隔20年，我又在冰上摔了大跟头。那年的雪特别大，清扫堆积的雪占了自行车道，低温下结冰，骑自行车上班的人只能在快车道骑行。西南河路下坡转弯时，不少人摔跤，我也在其中。幸好冬天穿衣厚，没有流血，但爬起来发现右眼睁不开了，脸腮肿痛。到医院，医生让拍片，结果是脸颊骨裂。我很奇怪，脸没破皮怎会骨裂？医生说：“因为你戴着口罩保护了皮肤，但坚硬的冰震裂了颧骨，不能上药，只能吃药慢慢自愈了。”骑车摔跤教训深刻，再骑时我精力格外集中，除了遵守交通规则，还学会了用脚支地，遇到紧急情况，刹车后用脚支地停车更稳当。我知道了，遇到冰雪天气，车胎充气不要足；无论什么时间过马路，都要做到红灯停，绿灯行，宁等一分不抢一秒，自行车越骑越稳。

三

自行车带人载物最便捷。1975年暑期，我骑着大金鹿自行车，带小弟到牟平刘家夼村知青组看望妹妹。小弟侧坐前梁，物品绑在后座，骑到海军基地，由后勤处一辆解放牌卡车把我们捎到离青年组10公里的高陵镇。下车后，我带着小弟和物品，骑了1小时左右到了知青组，第二天带小弟返家。60公里的路程刚走了三分之一，突降大雨，姐弟俩没带雨具，盼望着能拦辆汽车。可那时的汽车太少，就这样淋着雨骑了几里路，小弟听见了汽车喇叭声，便伸出胳膊拦车。这是一辆交通局起重队的大卡车，司机师傅很热情地停下车，冒着雨帮我把自行车放到后车厢，让我和小弟坐到驾驶室。他问我们住哪里，我说“双龙胡同”。师傅说：“我住仓甫街，可以把你们送到家。”师傅冒雨开车很谨慎，天快黑了才把我们送到家。我们姐弟俩千恩万谢，要了师傅家住址。妹妹返城后，我们姐俩儿专门去仓甫街师傅家答谢。试想，如果师傅不捎带我们，骑车回家可得下半夜，还不知道要摔多少跤呢！

我家住在烟台唯一的院中胡同一一纩纺大院，挑水买煤很不方便。不足两米宽的胡同里，居民还垒了小棚，连个大板车都进不去，烧柴煤炭的运输全靠自行车和小推车。父母上班忙，我是老大挑重担，用自行车运煤。父亲在后座绑一根二尺长的木棍，两头刻凹槽，分挂两个铁桶，桶的提手卡进凹槽，再用绳子一揽，一次装35公斤煤，我家每月供应的105公斤煤，我三趟就能运回家！随着车技提高，卸掉了木棍和铁桶，改用麻袋装煤，扎紧口压在自行车后座，用绳子绑牢，两趟就能运回家。煤存小棚里留着冬天烧炉取暖，平日做饭烧的是父亲单位每月5毛钱的福利木渣。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是工人叔叔帮我装木渣，缝袋口，先把两个麻袋用绳子拦腰捆紧，分搭到后车座两边，上面再搭上1麻袋，用绳子绑牢。为防车向后撅，一位叔叔压住车把，待我坐到车座上，另一位叔叔检查麻袋挡不挡我蹬脚踏，然后踢开支腿，把车推行上路。我从太平湾码头船坞骑行到家，一路不下车。奶奶见我和父亲一样用自行车带回三大麻袋木渣，高兴得不得了，连声夸：“我这个孙女，给个小子也不换！”

父亲和丈夫为我骑自行车保驾护航。父亲和丈夫都是高级技师，维修自行车的技术堪称一流，让我骑车轻松“溜道”又安全。我刚学会骑车那阵儿，摔跤是常事，不是车把歪了，就是螺丝掉了，不是脚踏子斜了，就是车闸松了，甚至还有车圈扭麻花……父亲自然成了维修工，正车把、紧螺丝、调车闸、正车圈……哪里有毛病都能调理好，自行车骑着“溜道”，我骑车的技术大大长进，小来小去的毛病自己也能调整调整，自行车是我最好的代步工具和运输工具，我还跟父亲学会了用绳子捆绑自行车载物的技术。结婚后，丈夫接班为我维修保养自行车。那时单位有托儿所、幼儿园，生了儿子，三个月上托儿所，先是抱着乘坐妹妹单位的班车，待儿子会坐了，丈夫就用废钢筋焊接了漂亮实用的小孩儿车座，牢固地安装在自行车前梁上，并在车把前安装了挡风的有机玻璃，把自行车维护得很好，我每天带孩子上下班安全便捷。孩子上学了，小车座送给了朋友。等到去北京带孙子，我还是用自行车，丈夫继续为我的自行车保驾护航，保证接送孙子平安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