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07日
李镇
定国寺之于我,神秘得像寓言,是我心驰神往的地方。
也许是乡愁的积累,也许是追远的情愫,静下心来,总有一幅古朴典雅的图画出现在我面前——青山环绕,绿水潺湲,那座经年的寺院像一位孤独的老者静默伫立在天地间。黄墙高耸,藤萝攀缘,晨钟暮鼓,堂皇而沉着。肃穆的大殿里,青灯黄卷,葛麻芒鞋,烟雾袅袅,盘旋逶迤。遗憾的是,这画面只存在于想象中了。
位于烟台市莱山区解甲庄街道的定国寺修建于唐初,兴盛于女皇武则天执政的天授年间(690-692)。屈指算来,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历史。民国版《牟平县志》有这样的表述——
定国寺,原名定国书院,专供考生大比之年以诗取仕之用。此院设考场,定期为朝廷遴选贤良,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扩建为寺院。皇封方丈“并罗”为僧“正司”,统管牟平区域(宁海州)僧人,并世代相袭。
面对这样寥寥数语表述,我有些许失落,甚至觉得是一种缺憾,或者悲哀。
就在前年,在参与当地文化通览丛书编写过程中,我意外发现乡贤清代翰林庶吉士杨维乔有一首《杪秋题定国寺壁》诗。诗中写道:“故寺荒山里,迢迢人到稀,云烟萦画栋,苔草没禅扉。树色迎秋老,泉声入座微,兴阑复极望,乌道一僧归。”
千年古刹风貌跃然纸上。我大喜过望。
寻访定国寺的向导是二十年前我在乡镇工作时的同事老张。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逶迤前行,山路越来越长,宁静越来越纯。阳光下,初春的原野空旷澄明。眺望远方,群山绵延,层峦叠翠。俯视身边,小路两边的灌木和枯草边不知名的小花已萌动新芽。梯田里的杏花已经怒放,粉的、白的,一片片、一簇簇,挂满枝头,煞是好看。阵阵微风挟带清香拂来,沁人心脾,令人心醉。
老张指着大山说,当年定国寺建在风水宝地上。从西南到东南依次是檠山、杏山、仰望鼻子山、香炉顶,大大小小九个山头。山势平缓,海拔都在200多米。当地百姓形象地说这里山体围成一把“太师椅”,是九龙汇聚之地。
我们走走停停,最后在一片平整开阔地站定,这里是老张和他的小伙伴们童年玩耍之地。定国寺被毁那年他19岁,在他印象里,定国寺占地约30亩,整体建筑坐北向南,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四面是高大的围墙,寺院整体建筑由二院三殿两廊两厢组成。穿过罗锅桥,来到定国寺门前。大门居东南,门前矗立着两个巨大石鼓,大门西边紧挨的是将军殿。将军殿供奉的是密迹金刚和秽迹金刚两位护法神。他们手持宝器,威风凛凛。将军殿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照壁,照壁上雕镂有美丽图案。进得大门,迎面矗立着许多石碑。石碑上的文字记载的是寺庙的渊源和变迁,是了解定国寺过往弥足珍贵的资料。穿过西跨院,就是主体建筑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中央如来佛祖端坐莲花台,两旁是形态各异的菩萨和十八罗汉。大殿一侧是一面大鼓,鼓鸣时周边十里八村都可以听到。大雄宝殿后边是方丈殿,为僧侣住处。东西两廊,东廊为诵经堂,是僧众们讲学、禅修场所。西廊是药王殿,供奉的是药王孙思邈,旁边是两位侍童,一位拿药囊,一位持药锄。三大殿内墙皆有壁画。壁画或山水树木或花鸟人物,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相传这些壁画出自时任知州宾武之手。寺内后院种有各种名贵树木,遮天蔽日,生机勃勃。林间还有一眼水井,井水甘洌,名为“醴泉”。
老张说,定国寺庙宇原址还能找到两处印记,一处是东面的罗锅桥,另一处是西边的木瓜树。老张带我分别找到这两个地方。青砖发券石头垒砌的罗锅桥,虽经千年风雨,依然固若金汤。桥下的山泉水愔愔流淌,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老张说,当年站在罗锅桥上呐喊,能听到九处回音。那棵直径近一米,高约十米的木瓜树,枝繁叶茂,生命力顽强,虬龙般的树干恣意生长,生长。
临别时,老张告诉我村委大院还保留着一块定国寺石碑。告别了老张,我见到了那块石碑。
石碑孤独地蜷缩在院落一隅,任凭风吹日晒雨淋霜打。近身观察,可以看到,碑体有明显被砸碎黏合的痕迹。碑体上半部文字斑驳依稀。经过仔细辨认知道,这块“敕赐定国寺”碑,竖立于元代至治三年(1323)四月四日。是当时的宁海州达鲁花赤兼管诸军奥鲁劝农事(蒙古官名)塔不歹和伯颜察记奉事承事。捐资修葺寺庙,使之“内外一新,快人心目”的“助缘功德主”是一位徐姓善人。碑文则出自大名鼎鼎的宏文院编修、宁海州学政鞠孝恭之手。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结束了寻找定国寺之旅,回到围子山北麓客居的小屋。坐在桌前,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沏一杯清茶,任思绪翩跹。
隐约中,我的耳边响起那首荡气回肠的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