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王

2025年11月02日

牛图

它的梦里大概也带着花红的基因。浅红的骨朵一经放开,花的特质显现了,高举起的白,将自己全个儿围了白裙子,竖挺了稚嫩花蕾。风见之,爱恋地躲避,让蜜蜂来采撷。等待了许久,它终于等到了适合出世的温润气候,忙不迭地、你挤我争地绽放在枝条。一串串、一簇簇,有的活动自如,有的相互拥抱,早有一双伸来的手,掐去几朵,留下那肥硕的。这怨不得人的无情,不掐去一些,便会全部失去,机会只能留给幸运者,它们承担着增加财富的重任。

幸运者是健康的,肥硕的,藏在蜜罐里的魂灵,伸出白的触角,做着输送蜜粉的地下工作。它的意识是明晓的,为着成就一枚果子,全身心投入,辛劳是它的本分,恰如供给腹中婴儿,母本自然竭尽所有,为胎儿的发育鞠躬尽瘁。

辛勤的蜜蜂,知晓一朵花的心思,为着这花能够孕出一个果,争分夺秒地工作。花被授粉后,裙子萎皱,自行剪开,将一片片交给风,交给痴情的诗人,花几簇,锦千堆。惹得多愁善感的黛玉忙着葬花,泪落花瓣上,吟出花的绝唱。

落瓣的瞬间,一个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穿着绿的衣服,朦胧地望着天网似的枝条,它那火红的心包裹在新奇的跳动中。它雪亮的眼睛看见了身旁的兄弟姐妹们,示以带着敬畏的目光,落点是掌声,是隔空拥抱,这些不见眼的果子,组成庞大的家族,繁盛着果园。

那么弱小、那么嫩的身子,暴露在这如火的阳光里。果子抖了身子,微微笑,经阳光几个来往,我就要红了。先挂上了一层紫色,这惊人的快捷变色,表明果子的应激特长。齐刷刷摆了头颅,受着光的抚摸,早红的念头游走在树间。

有了念想,几乎天天盼着长大。时间老人说,喝足了阳光雨露才得长大,小子们,急啥?

嫩嫩的果子听清了,就不再着急,安心长去,暗里较劲。

吧嗒,吧嗒!脆响在耳边的剪刀,冷冰冰地剪掉临近的果,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谁叫你生于拥挤中,谁让你身子孱弱,豆芽一般地经不住风吹。谁都怨不得,世间一切的变故,可能只是偶然间的必然,这是生命个体的优胜劣汰。留下的就好好生长着,做一个硕大的梦。

说话间,小不点儿成了铜钱般的半大小子,跟绿叶比大小。它们躲在叶子后,避风躲雨,少曝晒,外来的虫子、药水先被叶子受着,可还是抵不住鸟的利喙,或虫子的骚扰。在忧心中,忽然,一个套子来到头上。

它们进入了一个密封的空间中,这空间如同一个圆圆的灯罩。

闭眼养神,绝没外界打扰,只一个心思长。再火的阳光,经灯罩的遮挡,变成朦胧的色彩,恰好催着梦的深入。电闪雷鸣,与己无涉,再烈的风,有灯罩挡着。杀虫剂淋不到身上,毫发无伤。只要“灯芯”结实,尽管无忧无虑,坦然成长。也有酷烈的阳光,把灯罩烤热了,把叶子晒蔫了,它们如在蒸笼里,屏住呼吸,扛过这短暂的烈日,雨会按时来解困,洗去燥热。

母本稳扎于深土中,呼吸匀称,吐纳间,道道血脉通了全身。叶子敲了灯罩,果子侧耳听。喝水了吗?饿吗?好好待着,好好睡一大觉,等出来时,我看你长了多少?

果子隔着灯罩,碰一下叶子,呼吸间传来清新的味道。外面景观太美了,太好了。它动了动身子,脖子有痛感。啥时的事情,不见眼,它已经把灯罩塞满,曝晒的光经常醒着它的皮肤。

看,这营养足的,直把个果子养成了胖墩,一个成熟的苹果王子。

呼啦掀去了罩子,无边的天地替代了窄巴巴的空间。可连续的阴雨天,让苹果王子感觉又进入一个大罩子,它想起了父辈先前的那个梦。

身子一经露出来,光亮刺眼,水嫩皮肤习惯了暗夜,冷不丁地受不了强光,只得在惊讶中慢慢适应。保持足够水分的身子,不存半丝儿瘢痕,连芝麻点儿都没有,露出光滑的嫩脸蛋,等着人的赞美。看这水洗一样的脸,真的一尘没染哟!看这大个头,足足有半斤多。经雾浸泡,经露水洗,经风吹拂,一两个晨光,它们的脸显出浅红。露水蘸着雾,殷勤地描啊描,抹啊抹,直到把苹果染成殷红、大红,似一个个小太阳。

有些靠近叶子背面的地方,染不上红,莫急的。一双手会轻转它,迎接光,照个全面。不光染红,还要甘甜,还要皮薄、脆生,咬一口,溅出糖汁,散出香气,留香嘴边。一串串灯笼一串串红。秋阳都感觉惭愧,低了头,围拢着果子。

几场凉爽的风,吹起叶子的耳朵,吹起苹果的脸。有着急的果农开始采摘,那个最大的王子瞪着眼睛,意思明了:别忙啊主子,俺们还没甜到家呢!

甜霜没来呢!经霜的苹果那才叫成熟,经霜打的苹果才有营养,才有吃头。

下苹果,叶子也开始落下,果园火红了。

一个大苹果熨帖地进了筐,靠近无数同伴。筐被红占满了,被甜香灌满了。那只最肥硕的花朵,长成最大的花红面的苹果,过了秤,一千多克哟!众多苹果仰望着,欢呼道:真是我们的苹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