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武

长期抗倭，戚继光对敌我双方特点有了深刻洞察。明军战术机械呆板，常规战法是集重兵于一地，与敌接战时，往往前后拥挤，优势兵力的作用难以发挥。明军单兵多畏惧与凶猛的倭寇近身作战，常临敌胆怯，张皇失措。

倭寇则战术灵活，他们各自成股、分散流窜，常选择明军薄弱地点登陆掳掠。行军时，他们以最强悍的武士为前锋、后卫，中间强弱相杂，鱼贯而行，形成长蛇阵，绵延数十里，不易被包围。

根据南方地形状况和敌我双方的特点，戚继光创造性地发明了狼筅，演练鸳鸯阵，变革军制为四进制，注重因人授器、练兵炼气，打造出一支战斗力强悍的抗倭劲旅。

发明狼筅

倭寇进攻时，常以善于使刀者在前冲锋，挥刀上晃下砍，乘明军被刀光晃眼之际劈杀。如何破解敌人的刀法呢？只靠加强训练明军的刀法是不行的，不仅刀术不如倭寇，刀的质量也不行，常常被倭刀一砍两断。

戚继光在浙江抗倭期间，常看到老百姓家用带枝杈的竹子支撑晒衣竿晾晒衣服，他想如果用这样的竹子对付倭刀可不可行呢？于是，他召集将士们商量破敌的计策，并向大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位老军士说：民间老百姓晒衣服用的竹子叫“撑榔”，我看用它对付倭刀能行。因为老的撑榔柄长杈多，可抗敌于六七步之外，敌人怕它七枝八杈扎伤眼睛和皮肉，不敢逼近。如倭寇举刀劈来，即用它抵挡，倭刀嵌进竹中，一时间拔不出来，这时候我方利用杈头尖利的优势乘势直刺过去，敌人必定惨败。

接着这老军士又说：听老人讲过，早年当地矿工有事时，常将大毛竹砍下，简单地修剪一番，和“撑榔”差不多，在其末梢上安装铁枪头，当作简陋的武器使用。因其像狼牙棒，又像一把大炊帚，所以人们叫它“狼牙筅”。

闻得此言，戚继光当即走访百姓，请教能人发明了一种专门克制倭刀的新式武器，命名为“狼筅”。后来他到北方戍蓟时，因北方气候干燥，竹枝易折，他便制作了铁狼筅。

狼筅选用南方的大毛竹，顶端装上铁枪头，四旁枝杈一般为11层，用火熨烫得有直有勾，再灌入桐油，敷上毒药。附枝最长60厘米，最短25厘米。杆长5米，重约3.5公斤。

狼筅制成以后，戚继光又组织聪明伶俐之人反复演练，反复研究，明确了狼筅的优势、弱点和作用。狼筅枝繁体重，用得好可以蔽身壮胆，选身强力大、健壮老成之人用之可以制敌，但如果用人不当则会反制于人。

在反复实践和演练中，戚继光总结出使用狼筅技击的方法：拦、拿、挑、据、架、叉、勾、挂、缠、铲、镗等，并将狼筅的使用方法写进练兵条例，刻印成册，附以图形，以供将士们训练。战斗时，狼筅兵在前冲阵，竹竿节节前伸，竹枝层层延展，倭寇长刀虽锋利，却砍不断软枝。长枪兵紧随狼筅兵左右，大刀接应于后，杀得倭寇死伤无数，遂百战全胜。

在浙江省台州市椒江区界牌乡沙王村公路边，曾有一座戚继光平倭纪念亭，亭柱上有一副对联：“小坐听松涛万斛，闲谈看倭冢千堆。”这里就是当年戚家军用狼筅破了倭寇大刀，获得全胜的地方。

创鸳鸯阵

借鉴历史和实战经验，戚继光虚心听取同僚们的意见，经过反复思考，创造了一种新的阵法——鸳鸯阵。

鸳鸯阵可以作为最基层的作战单位，由12个人组成，最前面的是队长，随后两个盾牌手，两个狼筅手，四个长枪手，两个镋钯手，依次分列两排，两两相对，因此叫它“鸳鸯阵”。最后是火兵（炊事员），作战时火兵不参加。

战斗时，藤牌和长牌重在防御，借机杀敌；狼筅保护藤牌和长牌，又掩护长枪进攻；长枪主进攻击敌，并负责保护狼筅；镋钯保护长枪，伺机杀敌。这4种兵器结合在一起，长短结合，刺卫兼顾，协调一致。进一齐进，退一齐退，防卫的真正起到防卫作用，击杀的真正起到击杀作用。

战场上，倭寇的多寡不同，地形的状况有别，戚继光又进一步探讨研究，使鸳鸯阵演化出更多的阵型。在战斗场地宽阔时鸳鸯阵可以展开，由两列纵队各成为一种战斗队形：盾牌、狼筅在前，两长枪各跟一牌一筅，最后为短兵。这种战斗队形称为“五行阵”，两个五行阵合在一起称“两仪阵”。

三才阵也是由鸳鸯阵演变而成的，分为小三才阵和大三才阵。小三才阵是鸳鸯阵的每一列纵队变成的一种战斗队形：狼筅居中先进，左右各跟一长枪。长枪借狼筅的掩蔽刺杀敌人，狼筅借长枪的保护向前冲锋。一牌、一钯在两侧护卫长枪。这种阵形与五行阵相比，优势是接敌面更大，适宜更开阔的地带。大三才阵是两狼筅护卫居中的队长前进，后面跟随二钯作掩护，为接敌正兵。左右两长枪各护一牌，是为奇兵，从两侧打击敌人，以策应正兵，伺机杀敌。

鸳鸯阵及其深化出的多种阵形，都是最基本的战斗队形，在实战时，还需要有灵活的战术队形。于是，戚继光还创立了“一头两翼一尾阵”。这种阵法就是把整个部队分成四个部分，与敌人正面交战的部分称作“头”，在“头”两侧的部分称作“翼”，主要是用来保护“头”，使其不受敌人侧翼的攻击，同时还要攻击敌人的侧翼或出敌之前设伏。最后的部分称作“尾”，是机动策应部队，以随时支援“头”“翼”作战。这“头”“尾”“翼”都是由战斗队形鸳鸯阵组成的，并要根据战场情况及时变换。这是一种比鸳鸯阵规模更大的协同作战，戚继光非常重视部队对各种阵法的演练，力求让将士们都熟练把握，以使指挥、动作协调一致。

因人授器

戚继光在东南沿海抗倭期间，军队中的武器还是以冷兵器为主，如弩、矢、枪、刀、槊、戈、钩、钗、戟、钯、棍、棒等，种类繁多。戚继光认为，武器的配备一定要“长短相杂，刺卫兼合”，太繁杂反而不易把握。于是，他总结实战经验，遴选了长枪、腰刀、镋钯、盾牌和自行研制发明的狼筅作为鸳鸯阵的配备武器。

士兵的体力、体质不同，戚继光讲究要“因人授器”，不同的士兵“皆当因其材力而授习不同”的兵器。这样既能充分发挥士兵的长处，又能充分发挥武器的威力。

在创建鸳鸯阵后，戚继光要求：“先择年力老大一人，付以长牌，长牌无甚花法，只欲有胆有力，赖之遮蔽其后兵前进耳。次将年少便捷、手足未硬一名为藤牌，藤牌如前说之谓也。次将年力健大老成二人为狼筅，狼筅枝繁重，足以蔽身而壮胆，故用法明直易习，便于老成手足已硬之人。次将有杀气、有精神、三十上下、长健好汉四人为长枪手；又长枪之次者二人为短兵。长枪用法多习学，非身手眼俱活者不可用。此器又专主于刺，故选授又贵于精中取精。”

戚继光授器的另一思想是，一个士兵不仅要给他长兵器，还要给他短兵器，不仅给进攻性的兵器，还要给他防御性的兵器。这种完美的结合，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从而能增强战斗力。

重新编伍

戚继光认为，选兵之后要进行科学的编伍，从实际出发，将素质不同的士兵、不同的兵种、不同的武器等有机地组合起来，建立起科学合理、运行高效的部队编制。这样，才能使部队的战斗力大大增强。

明代实行的是卫所世军制，其编制体制为：5600人为卫，1120人为千户所，112人为百户所。百户所有总旗二，各辖50人，小旗十，各辖10人。后来兴起的募兵制，编制体制五花八门，并不统一。戚继光从实战出发，以12人为1队，4队为1哨，4哨为1官，4官为1总，4总为1营，基本编伍是四进制。

戚继光按照编伍对新兵进行训练，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练兵方法。这就是要对士兵进行耳、目、手、足、心以及营阵、纪律等全面训练。

首先是练耳目，主要是练号令。戚继光熟读兵书，他认为古代的旌旗用8种颜色来代表8个方向，容易杂乱，遂只用红、黑、青、白、黄五种颜色。戚继光还用鼓、钲、锣、喇叭等传达不同的命令，夜间则用灯火，构成了一个完整、严密、准确的指挥通讯系统。

为了让士兵们熟练地掌握号令，戚继光将旗、鼓等通讯工具所代表的信息刊刻成小册子发给各队，让每队在晚上聚集在一起，由识字的人来诵读和解释给不识字的人听，务必使每个人都能熟记这些条款，并要求士兵绝对要“耳只听金鼓，眼只看旗帜”，此外一切口头的命令都不准听从。

其次就是练手足。练手足主要是练武艺，掌握使用器械进行格斗、杀敌制胜的技艺。戚继光本人是武举出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认为，必须让大家知道武艺的原理，同时将官要一招一式地教给战士各种兵器的技艺。

再次就是练营阵。只有个人的武艺高强，还不足以消灭敌人。只有依靠集体的力量，发挥协同作战的威力，一致对敌才能获得胜利。

为了练成精兵，戚继光耐心地向战士们讲明加强训练的意义。训练时，先练号令，次练技艺，再练营阵。训练的目的就是要使士兵具有健壮的体魄、坚强的意志、真实的本领。

戚继光在《练兵实纪》中专设《练胆气》一卷，深入阐述练心治气的问题。他认为，“兵之胜负者，气也”，打仗是胜还是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士兵的士气。练兵之要，重在练心，勇气不过是人的思想的外部表现而已。一个人是不是勇敢，关键还在于内心。练心和练号令、武艺、营阵等不同，不是在操场上就能做好的，而是要在日常生活中养成。

戚继光教育士兵，只有勇敢杀敌才能对得起每天拿的银两，只有勇敢杀敌才能对得起生养自己的老百姓，只有勇敢杀敌才能不受老天爷的惩罚。在日常生活当中,戚继光以身作则，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在战斗中，戚继光身撄前锋，亲发劲矢。

练心治气，最终在士兵中形成这样一种心理和效果：一方面，他们亲近将领，对待将领像父母一样，愿意为将领赴汤蹈火；另一方面，又畏惧将领，对将领的命令绝对服从。经过严格的训练和实战检验，戚继光部下的官兵成为技艺精、战术强、有纪律、听指挥、勇敢善战的精锐之师，也就是后世人尊崇的戚家军。

注：本文内容主要采自宋耀武著《戚继光生平实话》一书，由烟台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提供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