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训

饮马湾

必定是唐王的蹄铁叩响了山岩

清泉

才从云纹的石隙间

醒来

一千三百年了，水波依然澄澈

映出云朵与战马交替的幻影

每一阵山风吹过，都会泛起

青铜箭镞的嗡鸣

天崮山点将台的鼓点

穿过峡谷

在每片草叶上都凝成露珠

静卧的饮马湾宛如一面铜镜

青骢马低头啜饮的片刻

整座山峦在喉间起起伏伏

那些未曾嘶鸣的故事

就此沉入溪底，随流水摇曳

今天我们指尖触碰的清凉

就是当年裹住寒衣的霜雪

赫然井

手电光切开黑暗

岩壁凝固了太古的余响

也隐匿了我少年的身影

曾经，一束光

将我引向山的心脏

一个与东海有关的传说

让我于沉默中侧耳倾听

石缝中缓缓流淌的潺音

那缄默的山石

用暗流与石英的方言

复述海的消息

那些被压进石脉的潮汐

会在某个转弯处

突然擦亮失聪的耳朵

洞口天光启封巨石棺椁

我站直身体，举起相机

对准那深不见底的幽暗——

闪光灯乍亮时，洞底传来

童年时的尖叫

夕阳庵

晚钟铺满山林

又被风轻轻推远

树杈上孩童的笑脸，成长为

酸涩的野果

年年红给空山看

我们曾偷吃它掌心的野莓

至今还留连那记忆深处的酸和甜

断墙横亘着几段旧时光

瓦砾间

忙碌的蚂蚁

突然被蝉声钉在原地

那口锈绿的钟再次荡起波纹

似是追问那些庵尼去了何方

暮色泛起落日的余晖，为孤庵

披上一层阔大无边的金色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