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7日
鲁从娟
秋风起,螃蟹肥,又到一年吃蟹时。
对于螃蟹,我一般都是蒸着吃,简单省劲,还能保留螃蟹最本真的鲜美味道。一揭盖子,里面满满实实都是蟹肉和蟹黄,那个鲜香啊!小花盖螃蟹顶盖肥,我会把它一切两开,放点调料炒着吃,别有一番滋味。除了这两种,基本上就没有其他花样做法了。总觉得螃蟹如此鲜美之物,无需过多烹饪。
《红楼梦》第八十三回里的那场盛大的蟹宴中,对螃蟹的做法也是简单的清蒸,但食蟹的地点与意境别有情致。螃蟹宴设在藕香榭,很是绝妙。藕香榭建在水中,“四面有窗,左右有回廊,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坐在里面,既能望见“河里的水又清,满眼的荷叶蓬蓬”,又能闻见岸边桂花的甜香。螃蟹宴尚未开始,宝玉、宝钗、黛玉等人已先到达,在榭中观赏美景。只见“池中莲藕新残相间,红绿离披”,一阵秋风吹过,荷叶沙沙作响,桂花簌簌落下,漂在水里,落在桌旁,画面美到极致。
接下来,便是“食蟹”与“赋诗”的环节,待酒过三巡,蟹过五味,史湘云提议,搞一场以螃蟹为主题的同题诗会。林黛玉才思敏捷,张口便吟出“铁甲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蟹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寥寥几句,将蟹子的形态与滋味描述得生动传神。宝钗作诗:“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宝玉也凑趣一首:“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赏着桂花,吃着螃蟹,就着姜醋,宝玉虽不及黛玉和宝钗的才情,但诗里透着食蟹时的酣畅淋漓。
螃蟹宴中有这样一幕,待夫人、小姐就坐之后,凤姐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剥好后把蟹肉让给薛姨妈。薛姨妈却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可见,吃螃蟹必须得自己动手,像嗑瓜子似的,边剥边吃才有滋味。如果吃别人剥好的蟹肉,就少了吃蟹的乐趣。
自古以来,食蟹就是一件有讲究的雅事。早在明代,能工巧匠即创制出一套精巧的食蟹工具“蟹八件”。据美食指南《考吃》记载,明代初创的食蟹工具有锤、镦、钳、铲、匙、叉、刮、针8种,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腰圆锤、小方桌、镊子、长柄斧、调羹、长柄叉、刮片、针。使用“蟹八件”吃螃蟹,不仅使食用过程更加优雅和便捷,而且也是一种对美食的尊重和享受。据说,使用“蟹八件”将一只螃蟹吃得干干净净,吃完的螃蟹壳与螃蟹腿,居然还可以拼成一只完整的螃蟹。
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写了四道螃蟹菜,有两种螃蟹的做法他非常推崇,一种是整只煮,另一种把螃蟹煮熟后拆下蟹肉、蟹黄再做菜。可以用蟹肉蟹黄搭配原汤做羹。袁枚认为,做蟹羹越简单越好,切忌加鸡汤、鸭舌、鱼翅等,这是“徒夺其味而惹其腥”。对于这样做的厨师被他批为“俗厨”“恶劣极矣”。剥取出来的蟹肉和蟹黄, 一起炒了便是“炒蟹粉”。袁枚对炒蟹粉的讲究就是要“及时”,即现剥现炒,超过四个小时,蟹肉会因水分流失而变干,失去本来风味。这两种做法都追求简单,同时又能保留螃蟹本来的味道。
袁枚笔下的腌蟹,与烟台的生腌螃蟹如出一辙。其中最复杂、也最令他赞赏的是那道“剥壳蒸蟹”。”这道菜之所以吸引袁枚,除了好吃外,还因为充满创意,袁枚用“有新色”“颇奇”来称赞之。将五六只螃蟹煮熟后剥壳取出蟹肉和蟹黄,再把蟹肉和蟹黄放回蟹壳里,打一个鸡蛋进去,再加点南瓜泥,搅拌后蒸熟。上桌时每只蟹除了蟹脚都是完整的,制作过程的确新奇。杨兰坡之所以往蟹肉里加南瓜泥,因拆肉后蟹黄不足,而同色的南瓜泥可以假乱真。这也是令袁枚拍案叫绝的原因。杨兰坡也是一位美食家,家里厨师厨艺更是了得,这就与袁枚对上了脾气,《随园食单》里记录了不少杨兰坡明府的美食。
螃蟹是市井平民喜欢的食物,也是文人墨客诗行里的美食。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道:“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甘腴虽八珍不及。”陆游爱啖螃蟹,写道:“蟹肥暂擘馋涎堕,酒绿初倾老眼明。” 东晋郎毕卓曾说:“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苏东坡也常以诗换蟹:“堪笑吴中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螃蟹,古称尖团)。”
金秋时节蟹肥时,我们的餐桌怎么少得了肥美的大螃蟹?虽然咱没有“藕香榭”的妙景,也没时间做出拍案叫绝的“剥壳蒸蟹”,但我们擅长的就是“蒸”。一掀锅,醉人的鲜味猛烈扑鼻。吹着热气抄起一个大螃蟹,揭开它的“红盖头”,趁着热气一口咬下去,蟹的鲜香在口中瞬间蔓延开来,那是一种“人间值得”的舒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