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苹果飘香时

2025年09月29日

王文明

金秋十月,硕果累累。“垂垂山果挂青黄”,是南宋诗人范成大赞美南方秋收景象的名句。而在胶东屋脊栖霞,“挂青黄”改为“挂灯笼”更为合适。因为这时的栖霞早已变成“红灯笼”的海洋,行走在丘陵山地上,低头抬头都是红苹果,满山遍野,蔚为壮观。如果说春天盛开的白色苹果花令你陶醉,那么现在挂满枝头的红苹果则是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要问栖霞最有名的是什么,人们的答案百分之百是苹果。苹果是栖霞最亮的名片、最硬的招牌。

据清光绪五年(1879)编纂的《栖霞县志·食货志》记载,栖霞自古代就有苹果栽培的记录,早年的苹果称作“柰”“苹婆果”。栖霞近代苹果栽培起源于1871年,由美国长老会成员约翰·倪维思将新品种苹果引入烟台,这也开创了中国苹果栽培的新纪元。

栖霞处于北纬37°苹果“黄金种植带”,土壤疏松透气,矿物质含量丰富,特别是夏秋季节,光照充足,昼夜温差大,长出的苹果“秀外慧中、皮薄质脆、酸甜适口、弥久愈香”。栖霞苹果的品种早期主要是红香蕉、青香蕉、小国光、大国光、金帅、印度青、红星、红玉、花皮等,后期以红富士为主,近几年又发展推广了瑞雪、明月、牙山皇后、维纳斯黄金等新优品种。记忆中的红香蕉又甜又香,小国光酸中带甜,现在有些老品种已经很难吃到了。

栖霞苹果的发展速度很快。新中国成立前还未形成规模,产量不过万吨。1978年总产量已达到9.28万吨,居山东省第一位。1983年种植面积11.4万亩,总产量9.92万吨,跃居全国县级苹果产量之首。现在种植面积已达100万亩,年产量达到210万吨。在唐家泊镇牙山脚下经营冷库的王文忠告诉我,栖霞苹果享誉中外,不仅在北京、上海、广州、重庆等大城市是抢手货,还销往60多个国家和地区。栖霞因苹果获得的荣誉也不少,“优质苹果生产基地县”“中国水果第一市”“中国苹果之都”等称号都特别响亮。从2002年开始,栖霞每年举办盛大的苹果节。2020年,栖霞还建成了烟台苹果文化博物馆。苹果成为栖霞一个耀眼的文化符号。

近几十年,苹果已经是栖霞的支柱产业,苹果加工、冷藏、服务等相关产业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这些年我回家乡的次数多,又发现和感受到了苹果的许多新变化。一是更新换代快,隔几年就会出现口感好的新品种。二是新技术广泛应用,智能灌溉、机器除草、无人机喷洒农药等已不是新鲜事。三是规模栽培管理的果园成效好,栖霞涌现出一大批优质苹果基地。如博士达集团、德丰集团之类的大型果蔬企业,集种植、加工、销售于一体。我表弟牟红礼,在北方最大的果品市场蛇窝泊镇拥有富硒苹果家庭农场,也是远近闻名、客商纷至。四是用工多,许多人家套袋、摘袋、下果时,都要雇人帮忙。务工人员中不仅有附近县域的,还有南方省份的。人工费也在逐年上涨,据说达到了平均每人每天200元以上。

别看现在苹果产量这么高,我小时候苹果可是稀罕东西。20世纪60年代初,村里成立了林业队,1966年开始种植苹果,第一批共500棵,只有小国光和红玉两个品种。母亲回忆说,到1972年父亲病重住院那年,村里的苹果才第一次挂果,总产量只有20多公斤,被母亲全部买下,留给父亲吃。那个年头,每当我看见别人用尼龙网兜提着七八个苹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家里的苹果哪像现在这样想吃就吃,即便有几个,也被大人藏在大柜和板柜里,留给老人吃,或者看病号、走亲戚作为礼品,直到捂得快坏了才舍得拿出来自己吃。我小时候经常住杨础村姥爷家和潘家岭村二姨家,每年等大队的苹果摘完没人管了,表哥们就带着我满山“揽苹果”。这些苹果,有的是采摘时没看见落下的,有的是长在树梢上够不到放弃的,一般都是个头小、营养不良的,偶尔看见个头大些的,大家都兴奋不已。

对于我们家,苹果不仅是好吃解馋,更重要的是帮了大忙,用母亲的话叫“(我们)得了苹果的济”。当年家里底子薄、饥荒多,是苹果让我们家翻了身。1982年村里把苹果园承包,因苹果管理技术性很强,一般人根本不敢碰这个“瓷器活”,而继父在林业队干过多年的技术员,自然成了为数不多的承包人之一。记得家里抓了个600元的“阄”,承包了村东塂的240多棵树,大概有10亩地,品种很杂,有红星、红香蕉、小国光、大国光,还有少量的金帅、红玉。继父把这些苹果树当成宝贝,细心呵护、精心伺候,剪枝、授粉、疏果、打药、施肥、浇水等等,都下足了功夫。印象很深的是给苹果树打药,继父高举长杆喷头,挨个枝头喷洒,母亲气喘吁吁地打气加压,这些活儿都是顶着烈日、冒着酷暑干的,不小心中暑是常有的事。人努力,天帮忙。第一年苹果就大丰收,卖了2000多块钱。后两年的收益依然不错。3年过后,继父又包下位于鲁家茔的一片果园。得益于两次承包,父母不仅还清了欠债,又盖起了6间大瓦房。再以后,家里又在村西水塘边新种了200多棵苹果树,占地3亩多,以红星为主。因为靠水近,加上继父的技术好,每年收入都在几千元。

当年农村的苹果比较金贵,户主都要在果园里搭个棚子或者盖个小屋,用于看护苹果。当时十几岁的我,夜里一个人看苹果还有点害怕。现在早就不用人看苹果了,即便防盗也是安装监控。苹果树对于农家来说,既是“摇钱树”,更是“希望树”。不仅盖房子,就连家里日用开支、人情往来,甚至我们兄弟姊妹四个上学的学费、结婚成家的费用,都是父母从苹果树上“折腾”出来的。母亲常说一句话,苹果树管理好了,咱家就有指望了。父母快70岁的时候,我们几个儿女考虑他们年岁已高,就动员他们把果园卖了,当时那些树正值盛果期,两个老人为此难受了好几年。母亲提起这事就说,从小摸弄大,哪舍得啊!

农民基本靠天吃饭,种植苹果也是如此。果树有大年小年,年头有好有差。风调雨顺苹果长得就好,加上市场给力,就能有个好收成。赶上年头不好,遇到旱灾、冰雹、台风等,要是行情再不景气,基本就没有什么赚头。据我在村里了解的情况,除了个别种植大户,现在每家每年的苹果毛收入十万八万元,刨去农药、化肥、灌溉、雇人等成本,也就能剩一半。这其中,两口子一年到头的辛苦劳作还不计。用乡亲们的话说,老百姓的工夫不算钱。据说一季苹果至少要管理二十几遍,打药时,果农沾得满身都是药,脏得跟戏里的小丑似的,许多人秋天卖完苹果,浑身毛病都来了,就不得不上医院。苹果好吃,果农不易啊。

“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这是《红楼梦》里的话。果农何尝不是如此。无论是20世纪80年代有限的几家承包苹果园,还是现在各家各户都有果树,无论是苹果的产量高低,也无论是苹果的价格贵贱,老百姓为了多卖几个钱,谁也不舍得吃好果,总是留些残果自己吃。我家如此,邻居家如此,亲戚家如此,就是“苹果大户”们也如此。

栖霞苹果发展到今天,一路走来并非一帆风顺,既有辉煌也有低谷,还遇到了许多新情况、新问题。前几年在老家发现,果农老、果树老、技术老的“三老”现象比较普遍,几乎每个村都有荒废的苹果园。这种情况,有的是前些年建的“产业园”搞不下去了,有的是老人岁数大干不动了,还有的是年轻人到城里打工而放弃。

令人欣喜的是,近两年栖霞市委、市政府系统谋划,通过新品种、新技术和新模式引进培育,助推全市苹果产业高质量发展。栖霞市农业农村局开展“走基层、送技术、送服务、学经验”活动,对果农实施精准指导,实实在在推动农民增收。前不久,在延安召开的第十届中国果业品牌大会上公布,栖霞苹果品牌价值达77.06亿元,蝉联全国苹果县域品牌第一。我们王家黄口村也传来好消息,由烟台警备区帮扶的南沟水库清淤重修项目顺利竣工,这个建于1966年的水库,现储水量已达2万立方米,有效灌溉面积由原来的24亩增加到300多亩。乡亲们兴奋地给远在北京的我打电话说,几场大雨后水库已经蓄满,来年苹果树就可以管饱喝了。

衷心祝愿栖霞的苹果产业蒸蒸日上,盼望乡亲们每年都能有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