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华

1975年的一天上午，是个星期天。同学老三拿着一个旧纸箱，兜里揣着跟他爸要的40元钱，喊我跟他一起去县城新华书店买《鲁迅全集》。

老三一家是从云南迁过来的，住在机械连营房西院的四间平房里。他爸是师级干部，家里订有《参考消息》。他一入校就跟我同班，我们很快便成了死党。

拥有一套《鲁迅全集》，是我们积蓄已久的愿望。从小学到高中，我们学了鲁迅先生的很多诗文，像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旧体诗《自嘲》、小说《一件小事》和《药》、杂文《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先生的文笔和高尚的品格，都让我们崇敬和仰慕。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虽然物价低廉，但各种商品都很匮乏，书店里的名人名著更是难得一见。那时候人们的收入也很低。有一回，老三和我在县城唯一的书店里“点货”，竟意外地发现，在书架最高层，整齐地排列着一套崭新的《鲁迅全集》。老三问了一下价格，店员爱搭不理地说：“三十九元。”这么贵啊！我听了不由得伸了一下舌头。店员的脸上似乎也写着不屑：怎么样，买得起吗？

从书店出来，老三说：“咱们买一套吧，到时咱俩看。”我赶忙说：“我们家可没钱哈。每次买猪肉，我妈只给我五毛钱，还千嘱咐万叮咛地要我买点肥的。”老三大包大揽地说：“钱的事你就甭管了，我跟我爸要。”

不知道老三用了什么法子，也不知他跟他爸磨了多少嘴皮子，过了一个多月，他便兴冲冲地来喊我去买书。到了书店，老三底气十足地说要买《鲁迅全集》，店员说：“那书可老贵啦，你有钱吗？”老三说：“有，我爸给的。”说罢，他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纸币。谁知那人竟然板起脸，说：“有钱也不能卖给你！这套书是专门留给宣传部的。”他的话像一瓢凉水浇到了我们俩的头上。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件事让老三和我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两年高中毕业后，老三参加了工作，我去农村插队。他后来买没买《鲁迅全集》，我没问过。但几十年来，我几乎读遍了鲁迅先生的所有著作，也买了很多版本的书。就在前几天，我又网购了一套《鲁迅经典全集》，不知不觉，学习鲁迅已成为我毕生的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