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1988年，我转到留格中学读书。学校在鹞儿岭，建在一处高坡上。眺望四周，天高云阔，可以看到极远的地方。当时学校刚刚建成，尚没有围墙，同学们上学时从八方而来，放了学便四散而去，都很活泼好动，我很快就有了一帮朋友。

我们学校东边有条大沙河，河水清澈干净，我们经常偷偷跑去洗澡，或者在沙滩上摔跤。有次秋汛发大水，我们站在河边看上游冲下来的庄稼和杂物，一个漂浮的草垛上蹲着一条小狗，朝着岸上“汪汪”直叫。我们向下游飞跑，在石桥上搭起人梯，等草垛漂到跟前的瞬间，伸手把小狗救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老师先是表扬了我们，然后又狠批了一通，批评我们的冒险行为。但不管怎么说，班里的同学都为我们点赞。大家找了个纸箱子给小狗当窝。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中，被称为“老顽童”的周伯通天性纯真、不拘小节，深受大家喜爱，男孩子们就给它取名“周伯通”。这样，“周伯通”就成了我们班的班狗，连老师都很喜欢它，上课间隙，也会逗弄一下小狗。

别看小狗小，却跑得很快。上体育课时，我们围着操场跑圈儿，小狗也跟着跑。老师就朝我们喊：“连个小狗也跑不过，你们丢不丢人？”我们就兴高采烈地去追狗。超过小狗的同学特别高兴，超不过小狗的，就会受到嗤笑：“你呀你，连条狗也赶不上！”

后来有一次，外班有两个同学欺负我们的班狗，我们就把那两个同学教训了一顿。学校让我们班交出带头人并做检查，班上的男生一下站起来一大半。教导主任朝班主任瞪着眼睛，让他看着办。班主任说：“问题在我，是我没有教育好学生，我来做检查。”教导主任气得直瞪眼。

最终，号称“西毒”的李东峰代表我们班在学校大会上做了检查：那是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我、于心亮、张卫东、赵文轩打了八二班的李宇亭和孙晓飞，因为他俩欺负了我们的班狗。我们班的班狗叫“周伯通”。河里发大水的时候，从上游漂下来一个草垛，上面蹲着一条小狗，眼看就要淹死了，生死一线间，被我、于心亮、张卫东、赵文轩奋不顾身、仗义出手、趴在石桥上救了上来。那是一条可爱的小黄狗，我们都喜爱它，李宇亭和孙晓飞却欺负它。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义愤填膺，下课时就把他俩堵在了厕所里。当时，孙晓飞拉肚子，我们耐心等他俩从厕所里出来，然后就摁住他俩并教训了他们。其实，我们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可他俩偏偏不知悔改，还扬言要拔我们自行车轱辘的气门芯，我们一听就炸了毛，忍不住跟他俩切磋了一下武功……当时我施展的是蛤蟆功，于心亮用的降龙十八掌，张卫东用的是一阳指，赵文轩用的是弹指神通。团结就是力量，我们四大高手联手，李宇亭和孙晓飞不堪一击，只能顾头不顾腚地连连向我们求饶……

全校师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出笑声。教导主任看苗头不对，赶紧让李东峰下台。李东峰说：“我还有四页没念完呢。”教导主任说：“没念完也不用念了。”然后宣布：不准在教室里养狗。

散会后，教导主任要了李东峰的检讨书，一边走一边看，一边看一边笑。班主任回教室叹着气说：“不准在教室里养狗，这可怎么办呢？”

不准在教室里养狗，那我们就到教室外面养。李东峰的检查让我们的班狗“周伯通”成了学校的名狗，谁见了都会开心地唤它一声，再也没有人欺负它了。小狗特别乖，不乱叫：我们上课了，它就在教室外老实待着；我们下课了，它就撒着欢跟着我们跑。它尤其喜欢和我们一起上体育课，领着我们跑圈儿，我们谁跑得慢了，它就摇着尾巴朝我们叫……就连教导主任都啧啧称奇。

我们放学了，班狗“周伯通”总是站在教室门口目送我们，眼睛里闪着失落的光。但我们想把它领回家，它却不肯。那个时候学校没有警卫，放了学老师也都走了，没有围墙守护的鹞儿岭中学空空荡荡，“周伯通”就成了学校的义务警卫员，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汪汪”地叫。有一天，我们发现它的腿瘸了，脑袋上还有伤，便断定是有坏人来过。果然学校财务室的窗户被扒开了一条缝，若不是班狗“周伯通”的咬叫，学校肯定会受到损失。

秋天学校开运动会，我们班得了团体第一，各种运动项目都获得了名次，尤其是我和李东海等同学组成的百米接力，还破了校运会纪录。班主任把我们获得的奖牌一个一个挂在脖子上，挺着胸脯在主席台前走过来走过去，走了好几圈儿……教导主任也夸我们，但我们知道，这是班狗“周伯通”的功劳，要没有它的陪练，我们哪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深秋，有个大叔到学校食堂送大白菜，看到班狗“周伯通”，就尝试着唤了几声，它竟然摇着尾巴朝他跑过去，还直蹦高儿。大叔摸着小狗头说：“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呢，没想到你还活着呢！”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送菜的大叔是小狗原先的主人。我们虽然都很舍不得它，但还是让大叔把它带走了。下课时，我们再也见不到“周伯通”，再也听不到它的叫声了，心里空落落的。

过了好久，有一天，我们突然听到“周伯通”那熟悉的叫声，循声望去，只见它正站在教室外朝我们摇尾巴呢。原来大叔又来送菜了，顺便把小狗也带来了。大叔说：“这小家伙跟你们有感情了，回去以后吃食很少，成天蔫头耷脑的，我一想，干脆还是把它带回来吧！”我们都开心地大叫，惹得教导主任皱着眉头走过来，他以为我们又在班上捣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