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殿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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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网名叫繁小响，本名俞乃思。家住安徽省芜湖市繁昌区孙村镇，离我居住的烟台市芝罘区有1045公里。

千里迢迢，素未谋面，何以成此文？且听我讲讲其中的故事。

一

今年夏天，我请人民日报海外版原总编辑詹国枢先生，在他的微信公众号上帮我宣传下我的长篇纪实文学《红苹果》。詹先生让我以《哦，红苹果》为题写篇文章，并为我修改，教我写作，我感动不已，于是又写了篇《我跟詹国枢学写作》。

《哦，红苹果》在詹先生的微信公众号上发表后，出乎我的意料，湖北、江西、湖南、北京、河北、江苏、甘肃等地都有读者来买书，他们中有医生、公务员、家庭主妇、记者、报社领导等等。

有位叫蒲苇的读者，给我发微信：“这本写烟台苹果史的书，我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想买下来。最初的想法是想看看吴老先生怎么写，因为我也想写写我们家乡的红心柚。”

“绿皮火车上摇摇晃晃，我拿起这本书就放不下了。我被倪维思所感动，他那种大爱，让人渺小。这本书，是您写给家乡的一封情书啊。”

她的话感动了我。能有读者这样懂得《红苹果》，我为之付出的一切艰辛都值了！

另一位让我印象深刻的读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进入到我的视野。他就是俞乃思。他说：“我是个农民。”

他的要求出人意料，他请我把自己出版的七本书全部捐赠给他。

二

他发微信给我：

“我是一个农民，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草根记者’。1993年至今，蛰伏在安徽芜湖之畔的繁昌区孙村镇，用四十余年的坚守传播乡村文化，宣传孙村故事，塑造乡间人物，书写乡俚农俗，现为繁昌区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员等。

“三年前，我自掏腰包，将自家后院约120平方米的房屋修葺一新，当作乡村文艺工作室，兼作农家书屋（非盈利场所）。现在，工作室有8个书架，书籍涉及新四军抗战、传统文化、党建、文史哲、经济法律、政治军事等多个方面。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工作室还设有‘红心向党图书专柜’，有许多红色书籍。

“今日来信无别，只是望眼敬盼您捐赠《红苹果》《新闻采写精谭》《一位学者的醒世启示录》《生命树下》《举起这杯葡萄酒》《远山的瓜》《炼春秋》等专著。

“您的善举，对我们将是极大的鼓励。您和其他机构捐赠书籍的行为是一股正能量，似春雨滋润着我们的心田，我们将这份爱传递给来阅读的每一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共享‘悦’读好时光，逐梦担当向未来！”

他不知道我的故事，我也没跟他讲。我认定书钱是我的“工价”：

2000年，我的第一本书《新闻采写精谭》由新华出版社出版，但我生性不喜张扬，连出版社想在北京的大街上用展柜展出，我都没给人家。

可有一条，我对爱好新闻写作的人一点也不吝啬。到大学里讲课，到企业或机关培训通讯员，讲新闻采写的理论与实践，我的书，卖得少，赠得多。

“书籍不传播，等于人趴窝”，我送送送，赠出去很多书。

后来有一件事，让我彻底改变了赠书的观念。

有人给我发邮件说：“吴老师，感谢你，多亏从地摊上买了你一本《新闻采写精谭》，我才考上了……”

我问他书中有没有签名，他说有，但不能告诉我。

我傻眼了。特地去逛书摊，用一个个“5元”，把一本本标价“32元”的《新闻采写精谭》买回来。

心在滴血：书是作者用心孕育出来的孩子，是他的骨血，怎么会被当废纸呢？

我明白了：不光书，任何东西都一样，不花钱的东西没人珍惜。

此后，我的书只卖不送。别人再喜欢，我也不轻易白送。

比如，我的散文集《远山的瓜》，印刷时被工人看好，偷偷拿回了家。即便那样，我也追着要了钱，不白送。

只有确信谁谁谁是真心喜爱我的书时，我才会郑重地赠送一本；别人赠给我的书，我必付钱，还包运费，因为这是对作者劳动和心血的尊重！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自己出版的书找齐了。共七本，加配套的《失传的营养学》，共计八本。

我给他发了条微信：“乃思好，你有福气，我把书凑齐了，给你寄快递。”同时，我给他发了一个书单，并标注了每本书的字数和价格。

他回复我：“太好了，激动难安！”

“你如果方便，在这给我转书款。”

“一共需要多少费用？”

“你看看，上面有钱数。”

我在每本书上签了字，给他发了快递，运费我付。

为什么一位农民如此爱书？了解到俞乃思的经历，我想起了早年一篇新闻评论的标题“谁有远见谁养牛”，俞乃思也是一位有远见的农民啊。

三

俞乃思赶往上海参加书展，走之前，发了篇文章给我，请我修改，是关于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的，标题为《坝上行》。

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可以采用散文“移步换景”的写法，把前半部分的历史融在坝上行的“行”中，边走边看边想边忆，把坝上抗战的历史与现在结合起来，反映……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发微信给我：“尊敬的吴老师，我在去上海的高铁上给您致信。您昨天为《坝上行》提的修改意见非常好。您能否亲自操刀斧正，使其完美。定稿后我将前后对比，必将学到不少知识和写文章技巧！”

他听不懂我烟台味儿的普通话，我干脆在微信上用文字告诉他，第一部分怎么写，第二部分怎么写：

“既然是坝上行，就要写怎么行……开头写坝上的人文风光引起你的回想；然后写回想到了什么；再往前走，写景写人，写抗日战争时这里发生了什么……通过写人写事，歌颂我们的党和人民。最后可以展望、抒情，写写自己的想法。”

“这样，坝上行，就能让读者跟着你一起，品读坝上的现在和历史，领略你的感受和思想，笔法可用你在《安徽日报》上发表的散文那种跳跃的笔法，别拖泥带水。这些写法，在我的书上都有。”我告诉他。

他说：“谢谢。等我收到书好好研读。”

之后，他发来在上海书展上王跃文讲话、签售的照片，并发来一篇新闻稿子：“2025年上海书展：王跃文签售会回击文学衰退论……”

出乎意料的是，他忽然给我发来一张《新闻采写精谭》扉页的照片，照片上的书页上有点水渍。他说：“这本书太旧了且受到污染，我有洁癖，能补一本吗？这本书恰恰是我最想看的。”

四

他从上海回来，用了一个通宵，把《坝上行》改写成了《走进塘口坝细节》。他没有按照我告诉他的“行”的写法。我感觉可以，就帮他起了个标题：“苍山青青 碧血为证——塘口坝抗战史实”。

他又发来在上海书展与王跃文的纪事，在几个标题中，我认可了他最初的想法：《上海书展“追文”记》。

我每次给他提建议，他都满口说感谢的话语。我不由得关注起他的成长足迹。

原来，他中考没考上，17岁就到镇砖瓦厂当了烧窑工。后来，凭着毅力和爱好，他笔耕不辍，成为了一名编外记者，他的事迹被《战争年代》杂志长篇报道过，他成为当地有名的“土记者”和作家。

他把在各级报刊上发表的新闻作品，结集成了《“无证记者”的新闻课》。2018年，他在长沙参加《时代邮刊》笔会时，第一次见到了王跃文，给他为文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怀揣感恩，这次他特意到上海书展再追王跃文，并把自己的书亲自送到王跃文手中，向其报恩。红网发布了他的《上海书展“追文”记》。

他曾走进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他“三起三落”的新闻经历与实践，告诉大学生，他成功的奥秘中有一条：读书！

在22篇大学生“听讲座心得体会”文章中，不少同学提及他读书的事儿。有学生这样写道：

“俞老师谈到他晚上读书，读到一则关于出版的名言，觉得对女儿第二天考研作文很有用，就打电话告诉女儿使用该名句作为文章开头。后来，他女儿圆梦南大。只有多读书，才能拓展我们的知识面，增加才干……作为未来的新闻工作者，拓展阅读面，增加知识储备是我们必不可少的工作，唯有知识渊博，才能在新闻采访中万无一失。”

我又找出一本较干净的《新闻采写精谭》，打算快递给他。

此时，他在微信上连发了两次同样的话语：“吴老师，今天上午请寄出《新闻采写精谭》，谢谢。我急用。”

那时，我正在去寄快递的路上。

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但是很多人，看是看见，却不晓得；听是听见，却不明白。

农民俞乃思的“远见”就是，晓得了高尔基这句话的涵义并付诸了实践。这又让我想起了蒲苇在火车上发给我的照片：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在认真地看书。

她说：“儿子听我说《红苹果》好，就抢过去看。”

哦，世界上有从小就爱读书的人，“小伙子，你一定会踏着书梯步步高！”

——我把从农民俞乃思“远见”的实践中得到的祝福，郑重地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