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9月01日
姜惠泉
“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小区门口的幼儿园飘来这首轻快的儿歌,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那个扎着红头绳、眼睛会说话的小姑娘——伟云,又鲜活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认识伟云时,我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她姨家和我家是前后邻居,在同一个胡同里。那胡同宽不过一米三四的样子,长不过二十来米,却住着七户人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子艰难,但这条胡同里永远不缺孩子的欢声笑语。光和我们年纪相仿的玩伴就有十七八个,伟云的表姐梅恩、表妹大嫚和二嫚都是我的小伙伴。
记得那是个夏日的午后,蝉鸣声里,伟云跟着母亲来走亲戚。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这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活脱脱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盛着整个星河,忽闪忽闪的,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天生的笑意。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瓷白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最惹人怜爱的是那对用红头绳扎起的小辫子,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在空中欢快地摆动,发梢俏皮地翘着,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从此,每逢年节,伟云总要来她姨家走亲戚。只要瞧见她来了,我定要撂下饭碗跑去找她。那时候没什么像样的玩具,我们就在小胡同里东家串西家,最爱的还是她姨家那扇厚重的木门。一个人攀在门后的横梁上,双手把住门边,另一个在下面推着门板来回晃。就是这样简单的游戏,我们却能玩上大半天,直到大人们扯着嗓子喊"吃饭了"才肯散去。有时她碗里的饭还没吃完,我就蹲在门槛眼巴巴地等着。直到看她母亲用自行车载着她远去,车铃叮当声中,那对红头绳小辫在晚风里一跳一跳地消失在小巷尽头。
在她七八岁那年,全家迁往东北谋生。这一别就是数年,再见时,梅恩领着一个穿绿格子外套的少女突然造访。当年那个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乌黑的秀发扎成利落的短辫,笑起来眼角仍漾着熟悉的甜。梅恩凑在我耳边说悄悄话:“让伟云给你当媳妇吧?”我顿时烧红了耳朵,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那年伟云十五岁,我十六岁。现在想来,我对伟云的喜欢似乎像对自家妹妹似的,干干净净地暖着,不掺半点杂念。
再相逢已是二十年后,姐姐告诉我伟云在县城电业局旁开了家理发店,我特意寻去。推开门时,她盯着我怔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叫出声:“泉哥!”时光把我们打磨成了大人,她也结婚生子,已为人母,言谈举止间尽是当家主事的利落。我们说起木门上的游戏,说起红头绳换成了时髦的烫发,却默契地没提当年那句“当媳妇”的玩笑。那时通讯不便,匆匆叙旧后又断了联系。
今年清明回乡,在伟云表嫂家喝茶时偶然提起她。第二天,我便和姐姐按着地址寻去——这一找,竟又跨过了二十年的光阴。坐在她的理发馆里,三个年过半百的人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的欢笑。我忽然发现,岁月带走了瓷娃娃般的面容,却在我们的情谊里酿出了更醇厚的滋味。
这世上最珍贵的情谊,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不因时光流转而褪色,不因世事变迁而改变,永远保持着最初的那份纯真与美好。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能拥有这样一段历久弥新的童年情谊,实在是上苍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它提醒着我,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记最初的那份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