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26日
王吉永
一
我们“40后”,小时候没玩过什么正经玩具,弹杏核、摔娃娃啥的游戏玩久了枯燥无味。有一天上学,一个同学手里提着一个上面剪了些小孔的小纸盒,里面居然装了一只麻雀!那天中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好奇的小男生顾不得回家吃饭,争先恐后地去看那养在纸盒里的麻雀。
纸盒打开后,我们看到了一只可爱的小麻雀,头、背部及翅膀上长着顺滑的褐色羽毛,羽毛上有序地分布着黑色的斑点和白色的线条。从嘴巴到肚子都是淡淡的灰白色短羽毛。小麻雀眨巴着它那双亮晶晶的小圆眼睛,温顺得像个懂事的小孩子。小麻雀不停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叫声。我们几个同学见它长得可爱,顺口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白”,不断地唤着它,想让它吃放在小盅里泡好的小米,可是它连看也没看一眼。
只见“小白”奋力扑腾着翅膀,看样子是想飞走。但它是飞不走的,我们已在它的一条小细腿上绑了一根一尺多长的线绳,线绳的另一端系在纸盒上。闹腾了一阵子,“小白”不再扑腾了,它可能彻底失望,疲惫不堪地倒在纸盒里。
第二天上学,我们问那位同学:“怎么没带‘小白’来啊?”同学沮丧地说:“小白”一天一宿不吃不喝,今早上就死了。大家都很伤心,一起抱怨那个同学没用心、不会养。可是,谁也说不出来该怎么养。
二
我非常喜欢漂亮而温顺的“小白”,心里想,我若有一只小麻雀该多好呀?机会终于来啦,一天晚上,我家电路保险丝烧断了,爸爸让我给他照着手电,他踏着凳子接保险丝。当我打开手电时,发现固定在过道的顶棚上,从电表出来通向院子里的两根平行电线上,正睡着两只麻雀。我和爸爸的说话声,并没有惊扰它们,两只麻雀依然在安睡。
爸爸把保险丝接好后回屋了,我回到我的小屋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惦记着那两只麻雀,想趁晚上把那两只麻雀捉回来,我一定仔细耐心地好好饲养它们。
我悄悄地回到过道里,踏上板凳摸着黑捉麻雀。手刚触摸到麻雀那柔软的身体,两只麻雀就机灵地疾速飞进了漆黑的夜空。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他批评我说:有出息的人哪有玩鸟的?过去只有那些无所事事的懒人、闲人,整天提着个鸟笼子满街串游。爸爸继续说,麻雀好像有自己的语言,它会把“这里不安全”告诉附近所有的麻雀,麻雀就再也不会在咱家过道里的电线上过夜了!
我对爸爸的话半信半疑,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确实再也没见到麻雀来我家过道里过夜。
爸爸的批评,并没有打消我想养麻雀的欲望。到学校后,我把“夜捉麻雀”的事情讲给同学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你家过道里那两只麻雀即使被你捉到了,你也养不活。麻雀喜欢自由飞翔,乐意聚集,你看麻雀飞起来就是一片,落下来满地都是。而且,麻雀性情太刚烈,一旦被人类捉到,就会不吃不喝、拼命挣扎直到累饿而死。若是一只刚出生还没长羽毛的小肉蛋,就比较好饲养了,而且它会一直顺从地长到成鸟。
三
不久,我在放学路上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北马路东段正在拓宽道路,工人们要锯掉三棵比墙头还高的杨树,其中一棵树上有一个麻雀窝。
我猜,成年麻雀肯定要逃生,肯定没有能力带走它幼小的儿女。那个窝还在,说不定里面还有麻雀蛋或不会飞的雏鸟。但是,如果把杨树顺着马路锯倒,麻雀窝肯定会摔得粉碎,窝里若有麻雀蛋或小麻雀也必将难逃厄运。想到这里,我大着胆子走向前去,恭恭敬敬地给那个领头的高个子工人敬了个队礼,恳请他爬上墙头,先看看杨树上那个麻雀窝里是否还有麻雀蛋或不会飞的雏鸟,等把它们救出来后再锯倒杨树。工人见我戴着红领巾和两条红杠的臂章(少先队中队干部的袖标),很痛快地爬上墙头,从麻雀窝里救出四只刚出生的小麻雀。他告诉我,窝里没有鸟蛋了。他给了我一只雏鸟,让我细心点,一定要把麻雀养活!
我迅速从本子上撕下两张纸,用纸包着小肉蛋麻雀,急三火四地跑回家,找了一个小纸盒和一些旧棉花,小心翼翼地把小麻雀放在棉花上,还给它准备了泡好的小米和水。
奶奶看到后告诉我,它太小了,只能吃小虫子,过些日子长大点了,才能掺和着小虫子吃点小米。于是,我到离家较近的大海阳农业合作社的菜地里去捉大蚂蚁、小螳螂、小蚂蚱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装进小瓶子拿回家喂小麻雀。
小麻雀的脖子虽然还挺不住它那可怜的小脑袋,但黄色的小嘴却张得很大,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喂它的小虫子。几天后,我把一些嫩菜叶和泡好的小米撒在地上,小麻雀蹦来蹦去一下一下地啄着吃,吃得挺欢。我把这只小生灵当成朋友,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朋友”。
在我的精心饲养下,“小朋友”长得很快,十来天时间,除翅膀外,其他羽毛已基本长齐。又过了些日子,翅膀已经能覆盖整个身体了。又过了十来天,“小朋友”能叽叽喳喳地叫着,在屋里短距离飞翔了。每当听到它那清脆的叫声,我总觉得它是在欢乐地歌唱。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关着门在家里看我的“小朋友”练飞翔。突然,它一头撞在炕前的玻璃窗上,然后跌落在炕上。我急忙跳到炕上,左手托起“小朋友”,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它可爱的小脑袋。我想它一定是把窗户误认为是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通道,想回归大自然。
等到“小朋友”转危为安,我怀着难舍难分的心情走到门口,用两只手轻轻地把它捧在胸前,恋恋不舍地双手向空中一扬,目送着已日渐成年的小麻雀,飞向了蔚蓝的天空。那片蓝天本来就属于它,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四
如今,每当听到麻雀的叫声,我总是习惯性地抬头瞅向天空。
在我心中,始终挂念可爱的“小朋友”:我曾在睡梦中见过它,我告诉它,现在人类的环保和生态意识比以前大有提高,再也没有小学生把麻雀当玩具了,“小白”的悲剧永远不会重演。
我明知麻雀的自然寿命只有三五年,受外部因素影响,能活到五年的非常罕见。但我曾养过的那只可爱的“小朋友”,却始终快乐地跳跃在我的心田。我多么希望看到它与伙伴们一起捉虫、一起唱歌;或呼啦啦一片飞过麦田,站在电线上,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
人和这些小生命,本来就应该这样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