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锐锋

王秀梅的长篇纪实文学《渤海传》在全国引起轰动之后，她又开始了最擅长的小说创作。2025年8月1日发表在《长江丛刊》上的中篇小说《到公路上去》，保持了她一贯的创作风格，继续直面现实、叩问人性，把敏锐的笔触投向底层民生，书写“不一样的人”，依然散发着“浓浓的苦咖啡”的味道。

继孤寡老人老良（《孤独的葡萄》）、老蒲（《仙人岛》）、孤儿童话（《孤独的葡萄》）、孤独症患儿天使（《屋顶上的爱默生》）等活生生的悲剧人物之后，这次作家重点描写的是被拐卖的妇女夏劲草。

拐卖人口（妇女、儿童），一度是社会屡禁不止的痼疾。1993年，刚刚20岁出头的姑娘夏劲草，因到劳务市场找工作，被两个人贩子以酒店招收服务员为名挟持到大山深处，以5000元的价格，卖给牛四为妻。从此开始了五年中多次出逃、被抓、挨揍、出逃的噩梦般的非人生活。她遭受着牛大、牛二、牛三、牛四及其父母老牛夫妇的严加看管。为了防止小夏脱逃，牛家还加高了厕所的围墙，把厕所修得像碉堡一样坚固。牛家人时刻盯紧夏劲草，丝毫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但夏劲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走。

1994年，夏劲草生下女儿牛毛球。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三个冬天过去了，夏劲草不断地策划逃走的方案，付诸实施的过程中有两次差点成功，都因为舍不得女儿行动不果决而导致失败。进村的第五年，1997年春天，夏劲草怀上了第二胎，她绝望极了。1997年夏天，她用石头砸伤了牛四的头，又没有逃脱虎口。那以后，直到生下儿子，夏劲草再没有逃跑过。

1998年11月，夏劲草孤注一掷地开始了她的最后一次逃跑。这一次，她成功了。终于逃出了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逃离了牛家，逃离了整天像做贼一样的日子。

那天傍晚，女儿在炕上睡觉，牛四在灶头烧火，婆婆下到地窖里拿红薯准备做晚饭。夏劲草用牛四曾经拍过自己的铁锹把牛四拍晕，用重物把地窖口堵死，抓起一袋婴儿乐和两个馒头，抱起不满周岁的儿子，反锁了院门，走在暮色降临的胡同里。幸运的是没有遇上任何人。她攀越大山，向公路上走去，终于在破晓时分，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公路上，登上了长途公共汽车……“到公路上去”，一直是夏劲草根深蒂固的幻想、意志和决心。这一刻，梦想成真，公路真正成了她的逃生活路、新生之路。

东汉光武帝刘秀曾经感叹说：“始验疾风知劲草。”夏劲草，正如她的名字一样，隐喻了逆境对人性的考验、对忠诚和坚忍品质的考验以及夏劲草对命运的不屈抗争，为世人树立了榜样。这就是作家刻意塑造出夏劲草这一典型人物的用意所在！

夏劲草的成功脱逃，虽然改写了自己的人生，却给自己当年无力带走的四岁女儿牛毛球造成了一辈子深深的心理伤害。女儿始终认为，是母亲无情地抛弃了她。在女儿13岁时，夏劲草虽然带着现任丈夫和小女儿来找过她，并试图将女儿带出大山，到城市上学，但遭到了女儿的坚决拒绝。女儿的生存环境，决定了女儿拥有像大山一样鲜明的性格。“存在决定意识”，“存在即合理”，所以，成家后的牛毛球才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作“李存在”，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我相信，时间终究会治愈牛毛球的心理疾病，时间也终究会改善她们母女的亲情关系。

这部小说还不吝笔墨，描写了罪大恶极的人口贩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流浪生活，几十年流窜了几十个城市，东躲西藏，艰难求生，最后像野人一样躲在四川的深山老林中，被无人机锁定捉拿归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多年以来，作家王秀梅始终满怀“悲悯情怀”，关注弱势群体，反映社会现实，描写社会底层人的个人情感、精神压力、疾病折磨和生活困境，借此唤醒人们的同情心、爱心和责任感。而这不正是当代社会不可或缺、难能可贵的高尚品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