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

1

公交车靠站，门一开，迅即上来一名男子，手机投币后，他往车厢里面走。

刹那间，他的目光震了我一下：那么亮，亮而专注，专注地扫描，因为没看见空座而由亮变暗，又忽地由暗变亮，忒亮！只见他侧着身子，在人群中边喊着“借光”，往车厢后头闯。

我好奇地往后看：哦，最后一排车座的最右端，有个似是而非的空座。男子如离弦之箭，射向他盯准的“靶子”。

这种目光，我很理解，因为我也经常有这种目光。即使是圣人，也是趋利好逸的。

2

澡堂，休息间，一个小伙子面带笑容对一个肥长脸膛、酷似香港演员郑则仕的老头子说：“大爷，这是我们几个伙计经常躺的地方，麻烦您到别的床上躺一趟好吗？”

此时，“郑则仕”哈着腰，大喘着气，正试图把他白胖的身子横在床上呢。闻声，他徐徐欠身、抬头、看向小伙，那一双由低向高带刺的视线，白如刀刃、尖如钢锥、冷如坚冰。

小伙子仿佛顿时变矮变薄，笑意加倍：“行！行，您躺，躺吧，请，请！”

“郑则仕”没躺，依旧怒射视线，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身姿不变，视线不变，如一座顽石雕像。这种目光，我一向轻蔑。也许，回以正气与凛然，对方便会瞬间熄火。

3

莱山图书馆三楼，借书还书的工作已由一台机器人来代办。那天，机器人突然朝我闪出如下一行字——你有两本图书逾期尚未归还，谢绝此次借书！

我蒙了，两本书？怎么没有印象呢？是哪两本书？只好去向坐在北面不远处的图书管理员咨询。

我惶惑着走向管理员，她恰好抬头，看见我了，用她的目光迎接着我。顿时，我像触电似的，被那目光烫着了！

那目光里，有询问，有安慰，有理解，有鼓励——没事的，别着急，只要问我，所有的疑惑会烟消云散……

那是一双会说话、会笑的眼睛，是一双集聚着世界上所有阳光的眼睛。迎着那目光往前走的时候，我像是走向华美的天堂。

“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样子。”博尔赫斯肯定是因为经常沐浴那样的目光，才说出这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