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16日
吴春明
开车路过几处山峦,那是往年养蜂人的根据地,帐篷、蜂箱,还有忙碌的养蜂人都了无踪迹,我有些疑惑。
上山的路越往前走,香气越浓,浓得嗅觉都有些晕眩。高大的槐树都已经有些年纪了,苍劲的虬枝向天空无限地延伸着,灰褐色的肌肤上布满浅裂的伤疤。枝杈上布满了又长又尖的硬刺,仿佛它就是为花而生,甘愿成为护花使者。积攒了四季的汁液在树干中悄然流动,又在这个季节里突然迸发,源源不断地往每一朵花蕾输送着养分。花自下而上按顺序一朵朵打开,向阳光、向风、向四周的其他树木花草炫耀着,不停地释放着一缕缕香气,毫不吝啬它的摇曳风姿。
此时,路旁低矮的槐树花,早成了人们尝鲜的牺牲品。我只能往山的深处走,没有路了,花就越密了,我才有机会近距离地欣赏到花的姿态。枝杈上靠后的已经开始落败,中间的正是欲放的节拍,太靠前的还是花蕾,如少女肌肤般粉嫩。每一簇花如垂挂的一盏灯笼,灯笼上又叠满一盏盏更小的灯笼,红底、白面,呈蝶形,五片花瓣,带紫色脉纹。其实,不仅蜜蜂,蚂蚁也特别中意槐花的甜,花上随时都能见到它忙碌的身影。我不能让它们抢占了风头,赶紧探身拉弯一枝枝丫,摘下几朵含苞欲放的花尝尝鲜。尽管吃不出孩子时的那种喜悦,可我吃的并非是花,是童年的回忆,是孩时的幸福,是生活的回甘,是对大自然的热爱和膜拜。
海岛的山并不雄伟,也不连绵,甚至一个岛就是一个小山包。那些退潮后裸露在水面上的礁石其实也是一个小山包,只是没有长大而已。山上除了松柏就是槐树了,路旁、山岗、村庄都会发现它的踪影。成林的会在较大的山坳里,它们喜欢温暖,一棵棵密集地抱着团挺拔向上,寻求着阳光,寻求着飞鸟与风的抚摸。花盛时就成了一片会流动的白色平流雾,你若站在下风处,团团香气会层层包裹着你,缠绵着你,让你寸步难行。
山脚下有一处公园,公园旁有一家来自龙口的放蜂人在此安营扎寨。主人姓马,我认识他也有二十多年了。每年三月份他开着厢式货车从龙口出发,带着老婆,领着他的“千军万马”先到湖南,然后随着季节慢慢往北追赶着花季。五月来海岛采槐花蜜,月底就回老家休整半个月,然后去东北采椴树蜜,最后一站是山东的滨州一带,那儿的枣花开得晚一些,等回到老家已是十月底了。
我每次去都会在他的帐篷里坐一会儿,有熟悉的人打声招呼,然后看人家打蜜的过程。浓稠的琥珀色蜂蜜从一个不锈钢大桶龙头里缓缓流出,略带白色的气泡,看着就很甜蜜。割下的蜂巢也会被带回老家,加工成蜂蜡变为工业上的原料。有二胡爱好者,把蜂蜡作为松香的替代品,涂抹在弓毛上后,增加摩擦力,让音色更加清晰和稳定。
多年来,老马的蜂蜜已注册了自己的品牌,成为海岛的一张响当当的名片。他那张黝黑清瘦的脸上布满皱褶,如导航上阡陌纵横的线路图。不过,我能想象到他每次往家中寄钱的喜悦。过去是汇款单,如今更加便捷了,一部手机走遍天下。手指一点,金黄的油菜花、粉色的桃花、黄绿色的枣花、雪白的槐花就会漂洋过海飘落在他的亲人手中。
那一晚,天上的月辉洒在农家小院里,地上如铺满了五色的花瓣,柔软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