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英

泉城那碗暖心粥

2007年春天，我回老家探望病重的父亲，返程时因悲伤过度伤了脾胃。火车在济南中转回烟台时，胃痛得实在撑不住，便决定和小妹一起下车歇两天。小妹说，泉城广场景致好，住附近能散散心，我们就在广场边一家粥店旁找了个住处。

第二天清早饿得慌，见粥店开了门就赶紧进去。店里人不多，小妹问道：“老师傅，我大姐脾胃不舒服，喝哪种粥合适？”老师傅和气地应道：“能说说怎么个不舒服吗？”小妹解释：“家父病重，大姐赶了老远的路回去，一路心急火燎，回来伤心过度伤了脾胃，现在胃疼还咳嗽，晚上也睡不踏实……”

老师傅沉吟了一会儿说：“给你大姐点碗银耳大米粥吧。大米养脾胃，补气和中；银耳润肺止咳，还能安神。加点冰糖调调味，好入口。”我们点了两份，粥滚烫，小口啜着，绵软顺滑，米香里裹着银耳的清甜。一碗下去，胃里果然舒坦多了。接下来两天，我们都去喝那粥。

第四天早上，老师傅关切地问：“女士，喝了三天粥，脾胃好些没？”我老实说：“胃是好些了，可心里头装着事，夜里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师傅诚恳地说：“大姐，要是睡不好，那得换换，山药二米粥或者百合糯米粥都成。”于是我们各点了一碗，晚饭也照此办理。嘿，那晚我睡得安稳，连噩梦都没影了。

第五天买了回烟台的火车票，早上喝完粥就动身，心里感念老师傅这份耐心、细心和爱心。临走时，师傅说：“不嫌弃的话，送你几个家常煮粥的方子。”说完递来一张打印纸，抬头是“原味五谷杂粮粥”，列了红薯大米粥、薏米绿豆粥、银耳大米粥等十几种，主料、配料、熬法写得清清楚楚。我俩愣住了：这不是把自家饭碗往外送吗？老师傅看我们不解，笑着解释：“这是店里的老底子。真心喜欢这粥的，我们都欢迎。碰上病人或者远道来的客人不方便常来，就把方子给他们，自己在家也能熬碗养生的粥。大家身子舒坦了，我这心才安生。”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师傅插话：“二位别担心，老师傅就是店主。送方子也是他的生意经。你们得了方子，回去肯定想试试。喝惯了这味儿，哪天要是路过济南，闻着味儿就寻来了，这不就是回头客嘛！”

好一个童叟无欺的厚道，好一段推己及人的生意经！一晃十年过去，我每次到济南，必定住在泉城广场旁，必定走进这家“原味五谷杂粮粥店”。若问济南什么最难忘？我会说，是济南人这份生意经最难忘。

秋日里的孝心粥

2001年秋天，婆婆来家里小住。没几天，就发现她夜里总咳嗽，白天没什么胃口，吃得少，血压也不稳。带她去烟台山医院检查，没查出大问题，又转看中医调理，大夫建议辅以食疗。我赶紧翻书查资料，找到两款适合秋季的养生粥方，试着给老人调换口味，效果竟出奇地好。从那以后，每年秋风一起，这两款粥就成了老人饭桌上的常客。

黑芝麻大米粥。用料简单，只需黑芝麻和大米。按人头下量，比例基本是米10份芝麻4份，喜欢芝麻香的可以略多加点。

黑芝麻淘洗干净（这一步不能省），用小火慢慢炒香（切记别用生的），然后用擀面杖压碎或用石臼舂碎；大米淘净，泡上半小时。锅里加水下米，烧开后转小火慢熬。半小时后，把芝麻碎倒进去搅匀，继续熬到米粒开花、粥黏糊糊的。用紫砂锅熬，那香味更醇厚。

中医和现代营养学都说，黑芝麻油润，富含好油脂和蛋白，能滋阴润燥，补肝肾，益气血，对年老体虚的人尤其好。秋天常吃，能强身防衰，对脑子也好。

银耳二米粥。怕老人总喝一种腻味，又添了这款。需要银耳、大米、小米。银耳、大米、小米比例大约为2：5：5，冰糖或蜂蜜备点。大米、小米分别淘净，大米泡半小时，小米不用泡。银耳泡发好，摘掉根部发黄发硬的部分，撕成小朵。所有材料放进紫砂锅，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煮半小时，加入银耳继续煮到米粒软烂。最后调入冰糖或蜂蜜搅匀就行。

银耳能养肝润肺，降糖降脂，延缓衰老。小米能安神，和大米搭档，补中益气，健脾胃，养肝稳血压，正好补秋天肺气的不足。

两款粥轮换着煮给老人喝，那年秋冬，婆婆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往年常犯的肺气肿也没再折腾。这次调理让我明白，秋天得吃点润燥的东西，像银耳、甘蔗、百合、芝麻、核桃、蜂蜜这些，能滋阴润肺，防燥养阴。秋天身体需要足够的维生素来增强抵抗力，像橘子、猕猴桃这类富含维C的水果要常吃。老人血压高，饮食还是清淡为主。按着这个理儿，挑些延年益寿的食物侍奉老人。

老人偶尔也会馋点荤腥，红烧肉、排骨、鱼虾，我们也都高高兴兴地做。看她吃得香，心里也踏实。不过心里有数，肉食解解馋就好，浅尝辄止。鱼虾倒常备着，应季水果更是管够。老人总念叨：“买这么多水果，多费钱！”我们就笑：“现在日子好了，您只管吃。”

婆婆那年九十二岁了，身子硬朗，头脑清楚，记性比我们都好。周末重孙们围着她转，她总乐呵呵地说：“我得好好活，等着喝重孙子的喜酒呢。”我们真心盼着婆婆福寿绵长。中秋时给她包了个千元红包，配上月饼、水果和擦脸的香膏。老人闻闻香膏，喜欢得不得了：“真香！没想到今年秋天又有红包又有香膏，我得保住这张老脸，明年还等你的红包呢！”我赶紧应道：“能，肯定能！您一定长命百岁。”

婆婆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如今我们总算能回报一点养育之恩，这是老天给的福分，更是做儿女的福气。我常想：“家有一老，真如有一宝！”

每到金秋时节，我就端上一碗热乎乎的粥：“老娘，天凉了，您的银耳二米粥好啦！趁热喝吧！”

寒冬里的暖身汤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从伏牛山调到烟台工作。那年三十二岁，接连两次流产伤了元气。本该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却总觉着精神不济，动不动就一身虚汗。跑了好几家医院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后来遇到一位老中医，他说：“你没什么大病，就是阳气太虚。西医可能叫雄性激素不足。给你个土方子‘海蛎子羊肉汤’，连着喝一个月，要是见效，就再喝一个月。不行再去看西医也不迟。”

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我按老中医说的，一天两顿“海蛎子羊肉汤”。做法：锅里下点好亚麻籽油烧热，爆香大葱段、姜片，撒点盐，倒进去一斤海蛎子肉翻炒几下，烹点酱油、料酒，加足量水，大火烧开转小火炖十来分钟，最后抓一把内蒙古羊肉片放进去，滚开就成了。就着手抓饼或者米饭，午饭、晚饭连吃了一个月。

那时候经济还不宽裕，内蒙古羊肉片不好买，常得托人捎带甚至空运，费钱又麻烦。可为了治病，只能硬着头皮四处求人。一个月后，那恼人的虚汗居然止住了！接着又喝了一个月，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中医在内蒙古行医二十多年，他的法子是中西医结合的路子。我也算久病成医，后来遇到流产后气若游丝、萎靡多汗的姐妹，就推荐这汤。说来也灵，这食疗方子真就帮了好几位姐妹调养回来。

如今羊肉、海蛎子都是寻常物了。每年立冬一过，我就常给家人煮这锅汤，没人不夸它是驱寒壮阳的好东西。数九寒天，窗外飘着雪花，家里汤锅热气腾腾，喝上一碗“海蛎子羊肉汤”，浑身立刻热乎起来，劲儿也足了。男人出海不惧风浪，女人干活也有精神头，连带着夫妻间也更和睦些。老中医当年说过：“塞北天寒地冻，壮阳靠的是羊肉；胶东靠海吃海，滋养首推海蛎子。两样合在一起，聚的是山海的精华，补益阳气，再好不过。”所以，“海蛎子羊肉汤”就成了我家冬天饭桌上的常驻将军。

三味家常，三季滋养。或问：“夏天呢？”笑答：“怎会没有！一碗熬得浓浓的绿豆汤，撒上一勺白砂糖，那股子清凉甘甜直沁到心底——那是我母亲最爱的味道，也成了我一生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