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晓

每次来烟台，如果时间充裕，我一定要到两个地方看一下：一个是烟台市博物馆，一个是所城里。文物是锁在橱窗里的历史，而所城里则让你暂时忘却自己，仿佛穿越时间，回到了二三百年前。

由所城里西城门进入，一座座老房子，是清代至民国时期的四合院。木制门窗上雕有精致的花纹，里边是粗大的房梁，外边是青砖碧瓦。墙上方方正正的石头上留有细密的纹理。偶尔能看到石墙上几个“拴马桩”，便想起大集体生产队时期，少年的我也曾用它来拴过牲口。

老物件店、老书店、汉服店、古玩店、古钱币店、传统小吃店……各种店铺沿街排开，典雅精致。虽然我不能想象二三百年前的街景是什么样子，但眼前这些店铺古色古香，倒与老房子的古朴韵味十分融洽。

好友说，这些老屋被多次修缮过，老屋的房梁、青瓦，城墙的砖石，许多是仿造的。他说的应该是事实，我们也看到了几处搭着脚手架正在修缮中的古建筑。可我认为，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里，尤其是在此时，我不想去思考那个古老又著名的忒修斯之船的哲学命题，我只想静静地感受，感受古人农耕的辛苦，感受古人生活的从容，感受古时工匠的精雕细刻……

忽然发现，多处门洞两侧的墙壁，中央偏上位置都有左右对称的两个“窝”。我猜不出它的用途。继续走，看到有的“窝”里放着两盏玻璃罩灯。一位老者告诉我说：“那是两个灯窝。过去没电，夜晚，善良的人家便在门口点上两盏灯，给夜行的路人照明。如今，春节或正月十五的晚上，还真的有人点亮这油灯呢。”

听闻此言，我的眼睛湿润了。我仿佛听到了古老的梆子声，听到了柴门的犬吠，看到了风雪夜归的游子，看到了乞丐蜷缩在门洞里却沐浴着灯光安然入睡……那两颗小如蚕豆的灯火，不知是多少辛劳者、穷困者、夜里奔波者心中灿烂的太阳！这一排排错落有致的老屋子，处处透露着浓浓的人文关怀。你看，微弱的街灯可照明，深深的门洞可避寒，还有那向外突出的屋檐能遮雨……

登上了所城里的最高处——西城楼。向西遥望，浓浓的夜幕下，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霓虹灯交替闪烁。低头看，是宽阔的马路，车水马龙，往来如梭。向东看，不大不小的所城里被夜色笼罩，已经分辨不出那些本来就是青灰色浸透着时光的“秦砖汉瓦”，只能看到街上有高高的灯笼、悠闲的游客，偶尔有小贩的叫卖，还有身着汉服飘然而过的美丽的姑娘……我时而向西行，领略现代化的气势宏伟，感觉自己就像在一条高速奔驰的列车上，有点头晕目眩；我时而向东行，回味这久违的古朴韵味。

月亮升起来了。月光下的所城里，显得宁静而安详。在这寸土寸金的繁华市区，能比较完整地保存下这样一片古建筑，堪称奇迹。希望这份宁静和这份安详能永远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