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小名

2025年05月02日

刘甲凡

岁月不打招呼就悄悄溜走了,无情地让人慢慢变老,留在心中的只剩下许多难忘的记忆。想起小时候每人都有一个小名的那段时光,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孩子一出生家长就要为其取个小名,算是个临时性的编号。等到上学念书了,再让老师为其取个陪伴终生的大名。小名随便取,大名则要严格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辈分取。

农村人历来有“贱名好养活”的习俗。我曾听爷爷奶奶讲,如果给孩子用动、植物取个小名,无常鬼按名索魂时就会无所适从,从而逃脱它们的魔掌。就因为这个现在看起来是封建迷信的说法,村子里叫“虎子”“牛子”“燕子”“凤子”“果子”“桃子”“枣子”“杏子”“菊子”的孩子,比比皆是。

在乡间还有一种“叫狗子最好养”的说法,那是源于过去的医疗条件太差,婴儿的死亡率高。民间传说中狗有七条命,叫“狗子”“狗剩子”的人就不在少数。记得我二姨夫的大哥家,给大儿子起名为“狗子”,后面的兄弟就是“二狗子”“三狗子”,一直叫到“六狗子”,第七胎生了个闺女,才改名叫“黄毛”。还有人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抗过灾难,就直接把孩子的小名叫成“当锁”“锁住”“拦住”“铜锔”“长拴”等等。

除了希望人丁兴旺,老百姓最关心的当属财源旺盛、日子红火。那时候,用“财”“福”“运”取小名的也特别多,像“进财”“有财”“财年”“财利”“同福”“洪福”“万福”“红运”等等,由此不难看出,在庄户人家心目中,钱财和福气太重要了。

到我们这一辈人出生的时候,小名的取向已和祖辈大不相同。这个时期,叫“建国”“国胜”“国平”“国强”“国顺”“卫国”“援朝”“红旗”“革命”“胜利”的特别多,从中也反映出那个年代的人心向背。

到了上学的时候,我们大多由老师给取了学名,相对都比较文雅一些。其中,有两个发小的小名一直到上学也没改,因为他们有着与众不同的背景。

有个发小叫“危险”,是1949年出生的。他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他父亲随南下大军去支前,一直打到了上海。这期间,好几次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在他返回家乡的第二天,孩子就出生了,触景生情,便随口给孩子取名叫“危险”。到了“危险”上学的时候,老师了解到他父亲为他取名的初衷,就把他的学名写成“伟贤”,既保留了本来的读音,也挺上档次,他父亲非常高兴,还请老师吃了一顿面条。

还有个邻家妹妹小名叫“过江”,是因为他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跨过鸭绿江的时候,被敌机扔下的炸弹炸断了腿,被评为二级伤残荣誉军人。这个妹妹也因此成为政府优抚对象,后来一路上了大学。虽然这个名字对女孩来说不太秀气,可她上学后一直没改,每当向别人说起自己名字的来历时,她脸上总是洋溢着满满的自豪。

我们当年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上学后就不能相互叫小名了。老师也一再教导我们,叫别人的小名属于不礼貌的行为,谁如果在学校随便叫同学的小名,会受到严厉批评,“操行品德手册”上也要记上一笔。

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发生过一件趣事。当时,我们南沟片9个村的孩子在雷神庙完小读书,彼此之间最忌讳别人叫自己的小名。谁如果把本村同学的小名泄露出去,惹同学起哄或逗乐,那是会翻脸的。有一回,一个女同学上学时忘带午饭,她妈妈便让进城办事的邻居把干粮捎到学校。那个邻居是愣头青,既不知道她的学名也不知道她在哪个班级,进了学校大门,就站在院子当中扯开嗓门喊了起来:“‘鱼馃子’在哪个班?你妈给你捎干粮来啦!”喊声把整个学校都惊动了,“鱼馃子”就此扬名全校,气得她号啕大哭。原来,“鱼馃子”同学是农历七月初七生日,是她妈妈烙巧馃时出生的。

村里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却正好相反,他们从来也不叫孙儿辈的大名,就算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他们还照样叫小名,好像只有这样才显得更亲切。就像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父老乡亲》歌词中写的那样:“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一声声喊我乳名,多少亲昵,多少疼爱,多少开心……”

我离开村子30多年了,可不管什么时候回去,他们依然会喊我的小名,好像我还是那个光着屁股满街跑的孩子。虽然我早已当了爷爷,每当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还是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不过,有资格喊我小名的长辈,已经没有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