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粟

岿山

岿山。为何要把一座山举过头顶

什么力量能比过大地的厚重

被压住的“归”如此艰难

像山民扛着柴垛，像小虫驮着草种

像一路风尘仆仆的春

从冬夜里起身，把双脚扎进泥里

脊背拱开天地间的缝隙

日出在薄雾里姗姗来迟，山门已开

落叶从心底铺向山谷

风冷静下来，没有飞沙闯入前路

迎春花掸开雪，列出鹅黄色的仪仗

松柏和古槐用年轮铺成天路

藤蔓辗转反侧。碑文把石壁划伤

生怯的嫩芽已经为春天起韵

轻和时，没有一朵山花在喧哗

石头房沉默不语

瓦砾却醒着，让屋脊长成新的山峰

枯枝在台阶的缝里重新扎根

那些人烟飘向了何处？

荒芜，陌路。都朝着自由的方向

静默是一种无声的召唤

在山谷的深处，从眺望变成仰望

抬头时，岿山也直立起来

岿山，进山如归。

问泉

岿山老了。最高的树成了拐杖

搀扶着远道而来的风

皱纹裂成的溪流里，血已被岁月褪色

但奔涌的魂未死，裹挟着山的体温

升腾起虚无缥缈的梦

在黑夜和夹缝里潜行，被欲望拉扯着

向期盼已久的光明俯冲

石头圆滑世故，把叮咚撞成了呜咽

却把自己躲进透明的痂里

用自己，托出一个透明的世界

骤然的松弛，让身体舒展成幕帘

困住的魂在静止的时间里松动

落地后的一声呐喊，山间便喷珠溅玉

谁会把生命撕裂得如此之痛？

小池里，涟漪拥挤不堪

撩起一抔冷火，烧掉生活的面具

一些旧事从冻僵的脸上脱落

卑微的根，彷徨着钻出泥土

山野复活了

当你不甘于地心的掩埋，把大山撞开

穿石，已是人生的常态

柔软便无惧棱角

灵动就不会成为死水

从石缝的痛感里挣脱后闯入丛林

却在山下，活成汪洋

痛饮一番吧！如行军前壮行

极顶

石头有了天空的心，于是长成了山

自甘堕落的太阳投出羞赧

积雪动了归心，踮着脚，淹没我的膝盖

眼神从城市的囚牢里释放出来

回望时，看见卑躬的自己

起点没有选择

铁门放大了向前的恐惧

凿刻的路在山上捆出死结

野猫不动声色

一只鸟盘旋着飞起又落下

青松被逼上悬崖

怪石还没有被驯服

悬空的身躯下一马平川

冬的气数未尽。用雾下了战书

万马过境时，山角的锋刃开始迷茫

腊梅的剑穗被斩落

倾泻下满地的悲壮

被劈开的云填补了枝头的空洞

风的战鼓里，遁逃的岔口已消失不见

陈旧的雪故步自封

埋伏在山的背后

拒绝春天侵占自己的领地

但阳光已经来过，脚印把山分割

迈过去吧，穿越这道时空之门

风铃掩盖不了花开的声音

凭栏望海，看远山轻吟

苍山雾隐，雪域荒原

古木欲摧，万物正休时

余日竞辉，涌泉作玉

小虫低语，春光逐路中

极顶自有达观，来路尽是春秋

注：岿山，位于烟台市牟平区玉林店镇磨王格庄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