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一

《我是中师生》是一部描写中师生活的长篇小说，它运用自传体形式，讲述了20世纪90年代初一群初中生毕业后走进师范学校的三年“中师”学习生活。

小说的作者曾维惠是一名中师生，在创作这部小说时，她中师毕业已经二十七年。作为读者的我，也是一名中师生，在阅读这部小说时，中师毕业已有三十多年。

读《我是中师生》，首先读到的是一段特殊的、即将悄悄隐去的历史。

为了缓解师资严重不足的压力，1980年8月，教育部颁发了《关于办好中等师范教育的意见》，国家在全国范围内实行从初中毕业生中招收学生就读中等师范学校，学生毕业后到农村中小学任教的招生政策。

这些初中毕业考入中等师范学校的学生也就有了一个特定的称呼——中师生，而在社会上，人们普遍把中师生叫做“小中师”。

小中师存在的时间并不长。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时代的到来，20世纪90年代末，全国陆续取消了中师教育。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全国近400万学习成绩优异的初中毕业生进入中等师范学校。不少人将中师生比作空前绝后的一代，这是因为在他们之前和之后，都没有中师生。

那时，能通过中考考进中师读书的学生，都是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尤其是前几届中师生，全都是初中阶段学习成绩出类拔萃者，如果三年后参加高考，他们也会有出色的表现。而他们在参加中考之前，也的确渴望着一场人生的高考，期待通过高考站上一个更高的人生舞台。

但那时，通过中考考进中师读书的学生，绝大多数来自农村，祖祖辈辈几乎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当时的生活条件还不是很好。考师范，他们心里有所不甘，但面对家里的窘境，面对愁肠不断的父母，他们在两难的选择中，往往放下了自己未来的梦想，选择了现实。

这，就是《我是中师生》这部小说诞生的时代大背景。

二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这些小中师们在平凡的教育岗位上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在最美的年华，成为中国基础教育的脊梁。曾经是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如今岁月已经染白了他们的头发。回首往事，又如何能不让他们感慨万千？

于是，也就有了这部小说——《我是中师生》。

读《我是中师生》，读到的是中师生的青春成长史。读这部小说，也是在激活自己心中的记忆。那三年的中师求学生涯，成为我心中永远的回忆，有苦有乐，更有芬芳；有圆有缺，更有人生的不尽感慨。

一群十五六岁的初中毕业生，在中考之后，走进了师范学校，开始了人生中最为美好、最有意义的青葱岁月。小说一开篇，便把读者带往20世纪90年代初长江之滨的江津师范学校，一群豆蔻年华的初中毕业生，以优异的中考成绩进入师范求学。全书以中师生江月的眼光，以第一人称的写法，用一个学期一个章节的架构，娓娓道出43个发生在校园中的小故事，以小见大，微中见阔，完整地反映了中师生们从懵懂少年成长为人师的嬗变过程。一个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刻画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45个青春期的孩子，性格各异，在三年的中师生活中，这一群主要来自乡村的男女少年，天真无邪，茁壮成长。

或许有人会以为考上了师范，将来的工作有了保证，师范生的学习生活会很轻松。其实，没有经历过中师生活的人，不知道中师生的学习生活有多么紧张。

当时的中等师范教育非常规范，是真正的全科教育。学校不分系，对学生的要求是一专多能，每一个学生都要学习能满足小学各科教学之需的课程。因此，当年我们学习的课程很多，除了不学习英语，所有课程都是主科，包括一般人认为是副科的音乐、体育、美术，更包括普通话。

小说里有一个按时段分配琴房的情节，当时我们就是如此。在我们教室不远处，有单独一排房子，那是琴房，是我们练琴的地方。除了上音乐课练习之外，音乐老师还给各个班级分配了几间固定的琴房，供我们平时练琴之用。因为琴少人多，不能保证人手一琴，所以早中晚也都给我们安排了课后练琴的时间。每每，我们用过三餐之后，到了自己练琴的时间，便带着琴谱，到琴房练琴。快上课时，再匆匆赶回教室。

除了练琴，课余时间还要练习书法，早晨跑完操之后的早自习时间，我们还要练普通话。有一点特别让我们自豪，在学校对普通话近似严苛的训练，让我们刚一踏上工作岗位，就有意识地用普通话教学，为国家推广普通话尽了一份自己的力量。当时我们学习普通话，先是跟着录音机学，学正确的发音，学抑扬顿挫，学轻重缓急，一篇短短的文章，读过几天后，便被我们标记上各种各样的符号。开始，我们的普通话水平很不一致，如果我们小学阶段的老师口音不太严重，我们普通话就能学得快一些，如果小学阶段的老师方言比较重，我们学习普通话就比较难，比较慢。学习一段时间后，老师会为学得比较快的同学和学得比较慢的同学结对，让大家互学互帮。

三

读《我是中师生》，读到的是师恩难忘，读到的是心灵塑造史。

小说不仅塑造了众多中师生形象，也塑造了不少个性鲜明的教师形象。其中有班主任高修远工作的细致入微，有分管教学、被学生称为“神探亨特儿”的申副校长的严中有爱、知错认错。正是他们对学生的倾情付出，正是他们的言传身教，才培养出如江月、李心雨这些毕业时志愿奔赴山区任教的优秀中师生，才铸就了中师生的一代荣光。

作品中对老师的描写，也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流行在我们学校老师中的一句口头禅。

那时，考入师范，毕业后就能分配，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升学的压力，而是学习压力。老师上课时，仍然非常认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点点滴滴都不能马虎。不仅如此，就连字写得如何、普通话说得如何，老师们都格外地重视。如果上课回答问题不用普通话，即使完全正确，也只能得到59分。于是，我们常常刚吃过饭就急忙跑到琴房练琴；一篇短文常常要标记上各种符号，反复诵读以纠正自己的发音；普通话说得不好的同学还会经常找说得好的同学请教；双休日常常要在教室里静下心来练字练书法……总而言之，老师并没有因为我们不用面对升学压力就让我们混日子。

都说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我们也不升学，面对老师们这种严苛的要求，我们常常心里有怨言，发牢骚——至于吗？

知道了我们的想法，老师告诉我们：“你们将来都是要当老师的，不练出一手漂亮的字，不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那是万万不行的。无论如何不能误人子弟，给你们59分，就是要让你们有一种紧迫感。宁可让你们现在骂我，不能让你们将来骂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从那以后，我们常常听到这句话。几乎每一位老师都会说这句话。即使是在被一般学校看作副科的音乐、美术、体育课上，老师也会对我们说这句话。

慢慢地，我们深深地理解了老师。如果学生没学到一身好功夫，怎么能让老师放心，怎么能让天下的父母放心，又怎么能对得起老师这个称号？

教师，这一职业的高尚，也许就在这里。它，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使命，用自己一颗赤诚之心，托起明天的太阳。

掩上书卷，我看见小说的封底有这样几句话：他们，在最美的年华勤奋学习，全面发展，多能一专；他们，是一批“志愿军”，愿意为小学教育献身；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师生。

合上小说，不由得再次默读封面上的那几句话：中师生，中国基础教育的基石与脊梁。心怀梦想，手捧青春，唯愿不负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