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敏

当东风裹挟着咸涩的雾拂过面颊，春日的蓬莱已在天海之间铺陈开蔚蓝的画卷。潮水在礁石上写下透明的诗行，而那群自神话中衔来春讯的使者，正用羽翼丈量着仙境的边界。

它们的翅尖掠过粼粼波光，恍若诸位天仙遗落的玉簪，在浪涛间描画着光的轨迹。忽而旋身俯冲，将倒映着蓬莱阁的镜面啄得支离破碎；转瞬又扶摇直上，让碧空布满游动的飞白。丹崖山上的铜铃忽然轻颤，原来有淘气者掠过鸱吻，将八百年前的檐角风铃撞出一串“叮咚”。

沙滩上的人群不觉屏息，那雪色精灵正迈着云履款款而来。细爪在湿沙上印出篆书般的纹样，金喙轻叩游人掌心，取食时不忘用尾羽拂去你腕间的尘埃。忽见银光破空，两只海鸥如箭镞般刺穿阳光，争抢的面包屑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恰似八仙阁飞檐凝固的弧度。

潮声里漫着旧事。戚继光屯兵的烽火台仍在守望，只是狼烟化作孩童手中的风筝线；断戟沉沙处今有赶海人拾贝，锈迹斑斑的锋刃上栖着三两只白鸥，正将往事琢磨成珠。苏东坡咏叹的云海翻涌依旧，此刻却成了海鸥嬉戏的秋千架。当我的指尖与某只胆大者相触的刹那，分明感受到杨朔先生笔下的浪花，正透过《雪浪花》的纸页漫上现实的海岸。

暮色将海水染作青黛时，海鸥们开始编织最后的狂欢。它们衔来晚霞的碎片装点羽翼，掠过防波堤的身影与归港渔船叠成重影。远处传来三清殿的暮鼓，群鸟忽而腾空列阵，恍若《道藏》中飘落的符箓，在渐暗的天幕写下古老祝词。

我弯腰拾起一枚被遗忘的贝壳，内壁纹路竟与海鸥飞羽惊人相似。原来这蓬莱仙境从不曾设限，八仙渡口的晨雾会凝成鸟鸣，而每个与海鸥对视的瞬息，都是神话在尘世投下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