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明

许多年前，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人，推着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茫然无措地走在喧闹的大街上。邋遢的外表下，那颗年轻的心仿佛失去了生机。他与闹市格格不入，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脸上写满落寞和悲苦。

家庭剧变让这个年轻人在过去的两年里尝尽人生百味；钱，让这个曾经“不知愁滋味”的人感到了真正的窘迫。

那一天是双休日，他在黄城的大街上闲逛。他喜欢年关将至的感觉，喜欢喜庆的人群，但那是以前。那一刻的他只想离开校园，到街上透透气。

他把车子放倒，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抽着廉价的“蓝金鹿”，忽然一阵二胡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起失去斗志的头颅，向着有乐曲的地方望去，一个脏兮兮的老者正全神贯注地拉着二胡。老人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大家都很安静，表情丰富。表情最专注的只有老者和年轻人：老者静静地拉，年轻人静静地听。

那是一首《二泉映月》，悲凉的乐曲让年轻人顿时产生了共鸣，听着听着，冰冷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老人显然是沉醉在乐曲中，他充满激情地拉着二胡，悲凉的曲调帮助老者把围观的人都驱赶净了。

曲终，老者先看了一眼摆在眼前的钵盂，里面只有几张可怜的零票。有些失望的老人忽然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年轻人，而年轻人似乎才和“阿炳”神交完毕，正点燃一支香烟，一双忧郁的眼睛望向老人！

两人对视，老人笑了，提着二胡走近年轻人：“可以抽支烟吗？”年轻人表情呆滞地递给老者一支烟。

两个人坐在一起默默地抽烟，很默契。老者微笑着对年轻人说：“小老弟，怎么了？”年轻人无奈地摇摇头，苦笑：“唉，一言难尽！”

老人浑浊的双眼凝视着年轻人足足有几秒钟时间，说：“一言难尽就不需多言了，活着就要尝尽人生百味，就要过一年四季。小老弟，早着呢，你这才走到哪里啊，人生路长，且行且珍惜！”

年轻人愣住了，他压根没有想到一个在路边卖艺的老人竟然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他惊讶地仰视着站起来的老人！

老者云淡风轻地笑道：“我为你拉一曲《满江红》如何？”年轻人没有言语。老者郑重地拿起二胡，昂扬的乐曲、铿锵的节奏、温暖的阳光徐徐地包裹住孤独的年轻人，他沉浸在了曲子中。

年轻人听得很投入，直至手中的烟燃尽烫醒了他。

这是年轻人第一次听《满江红》，这首曲子明显不同于老者前面拉的那些悲凉的曲子。

曲终，老者回到年轻人跟前笑道：“《二泉映月》太看透人生，这种心境应该属于老年人，而你真的很年轻，再穷再落魄，你也还有宝贵的未曾经历的岁月，为了未来的路，我送你这曲《满江红》！”

老者飘然远去，暖阳碎了一地，让年轻人在三九天感受到了温暖和生机。他呆在了那里。

若干年后想起那一幕，年轻人仍旧怀疑老人的身份，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他真的很怀疑那老者是位神仙。

后来许多年，年轻人经历了四面楚歌的家庭危机，经历了事业上的屡屡失意，经历了经济上的窘迫和丧失骨肉的悲凉……他都一步步、坚定地循着自己梦想的足迹走了下来。

有人说他过于自负，有人说他过于执着，他只是想说，那首《满江红》是他生命中听过的最激扬的乐曲，在那个冬天，一个孤单落寞的人因为一首《满江红》徒生斗志，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年轻人就是我，写这篇文章，就是想告诉我的儿子乃至所有与我有过同样境遇的朋友，不论道路如何艰难，都不要轻言放弃。你可以出身低微，你可以一无所有，你可以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却永远都不可以失去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