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26日
汤本全/口述 刘甲凡/整理
农村大集体那些年,生产队饲养院的猪或社员自家养的肥猪,都要卖给县食品公司,由政府统购统销,老百姓买猪肉要凭票供应。那时候,我们村有4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养了几头母猪,繁殖猪崽后,除了饲养院集体饲养外,还要满足社员家庭养猪的需求。老母猪一般在产崽8-10胎后就要淘汰,通常是进行阉割后再喂养一段时间就杀掉吃肉。按照上级的要求,这种情况要由村里出个证明上报公社,包片干部落实情况后,生产队才可处理,否则是要追究责任的。宰杀淘汰的母猪一般都是等到“猫冬”的时候,农田里没有什么要紧的农活,生产队长就要亲自操办这件事,让大伙儿改善一下生活。
虽然老母猪肉吃起来有点艮,味道也没法和普通猪肉相比,但当年却是大受欢迎的好东西。每逢到了杀猪这天,全队老老少少都会赶过去凑热闹,饲养院里闹哄哄的,和赶大集差不多。猪肉按人头分了,家家户户都能吃一顿猪肉馅的饺子。猪头、猪蹄和内脏统称下货,则由几户人家自愿报名参股打平伙,在一口大锅里烀熟了平均分开。那些闹腾腾、乐淘淘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
打平伙烀猪头下货,必须有一个懂行的人挑头,提前清理干净猪头和猪蹄上残留的猪毛,还要把猪肠子翻过来,拾掇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记得这件事从来少不了邻居三叔,他除了做营生麻利、洗涮得干净、火候掌控得恰到好处,还懂得添加花椒、大料等各种小佐料,让人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由于白天大伙都有各自的营生,烀猪头下货通常都是安排在晚上。傍晚时分,参股的各家各户都要送一些柴草过来,一般都是些火苗硬实的零碎木头。来时还各自带着一个小陶土盆,那是准备盛猪头肉和老汤的。
三叔在锅上忙忙活活,其他人有的帮忙烧火,有的负责挑水,剩下的人就找个地方坐着抽烟、唠嗑。老母猪头很难烀烂,三叔还会添加适量的食用碱。等看到锅里的水“开花”了,一股诱人的味道也随之弥漫开来。三叔麻溜地先捞出那些易熟的肝、肺等内脏,放到案板上切成细碎的小块,认真地按参股的份数均匀地分开。我们家乡有句俗语:“能当尊长,不当分长”,是指分东西很难让每个人都满意的意思。三叔明白这个道理,掂量来掂量去,分得一丝不苟。他知道,一双双眼都滴溜溜地瞅着他呢。
等锅里的水变成了奶白色的“老汤”,三叔就拿一根筷子在猪耳朵根部捅一下,若是筷子一下子捅到了骨头,这就是熟透了。三叔就急火火地把猪头和猪蹄捞到大盆里,双手蘸着凉水,三下五除二,把猪头肉从骨头上扒下来,同样认认真真切成小块,再掂量着分成合适的份数。
三叔忙活完了,就招呼大家开始拿肉。由于三叔分得很均匀,又是在大伙眼皮子底下,而且他还要大家先拿,他自己等到最后,大伙自然都没有意见。每个人都把肉放进陶土盆里,三叔再把老汤每人舀上两勺,大伙对他说几句恭维话,一个个就麻溜溜地回家了。虽然这已是小半夜了,但人人心里都清楚,家里那些眼巴巴等肉吃的孩子们肯定还没睡觉。
三叔忙活了半天,只是锅里剩下的老汤比别人多一点。还有那点扒下来的猪骨头,可以用来炖一锅有滋有味的冬瓜骨头汤。
那时候,老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拉车、耕地都离不开它。尽管如此,等它们过了十岁口,就逐步失去干活的能力,也是要忍痛处理掉。宰杀淘汰老牛的程序更是严格,一旦处理方式不得当,就要按照破坏生产的罪名来处罚。
那一年,我们生产队的一头母牛产下一头畸形牛犊。其身体各方面都很正常,可唯独四只蹄子的形状和驴蹄子差不多,不但不分瓣,前端还尖尖的,走起路来还是小碎步,根本就不能拉车、耕地。
眼瞅着,这是个光吃草料不能干活的主。这年冬天,看它已长成了身子,我们朱队长就决定把它处理掉。这个当口,有人提醒朱队长最好上报公社审批,可朱队长觉得这头残疾牛是有目共睹,用不着走那么繁琐的程序。就这样,在朱队长亲自主持下把这头牛宰杀了,每家每户分得了几斤牛肉,都美美地吃了一顿萝卜丝儿牛肉馅大包子。
那套牛下货和牛骨头,朱队长还是采用参股打平伙的方式,但全部是生产队的骨干,他想通过这种方式犒劳一下那些得力干将,每个人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两毛钱。
由于朱队长这件事办得有失偏颇,就有人不乐意了。过了四五天,他就被人举报了。公社当天就派人来把朱队长带走了,带着铺盖去办学习班,说他这种行为属破坏生产。
到了这般时候,朱队长的家人急眼了,就要大伙都帮忙想想办法。多亏了饲养员唐大伯,那天拾掇牛下货时清理下来的废物被他埋在一棵杏树底下。想起来其中有那4只牛蹄壳,就急急忙忙挖了出来。随后,大伙又推举出几个人为代表,拿着这些物证去了公社,好歹才算把朱队长解脱了出来,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处分,要其他人引以为戒。
自打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打平伙烀下货的场景再也看不到了。假如现在再照样打平伙烀下货,肯定也吃不出当年那样的好滋味,因为肚子的需求和以前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