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良

本想“到此一游”，却体验到终生难忘的发现之美。登上七层台阶，跨过牟氏庄园那道一米来高的大门槛，就可完成这个过程。

庄园坐落于栖霞城的北部。庄园南有一条文水河，长年流水潺潺；庄园北倚一座浑圆如苹果的小山，名唤凤凰山。往北一点，是一泓烟波荡漾的长春湖，湖边香霭缭绕，烟霞缥缈处，道教全真龙门派祖庭——太虚宫，安然端坐在波光粼粼的湖畔。

真个是钟灵毓秀之地。

一

一座大庄园，静卧在这山水福地，坐北朝南，有君临一城的气势。“粉壁石墙陪日月，青砖黛瓦伴云霞”，飞檐高脊的庄园，宛若一册壮美的画卷，一本厚重的线装书。

一扇“耕读世业”，一扇“勤俭家风”，两扇正大门便是这一册画、一卷书的封面。这八个端庄的大字，通古接今，伴着大门开合的吱呀声，向世人宣读着这座百年庄园的传世箴言。门两旁是两尊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抱鼓石，如同分垂在门楼下的两只耳朵，在那儿静静地倾听，听百年间各色进出的脚步声。

进得门来，踩过寓意财富满地的过门石，庄园的壮美画卷徐徐展现于眼前。

卵石铺就的甬路不甚宽绰，延伸至庭院里，串联起一排排高大的房屋，整个庄园幽深而庄重。房屋高墙上，方方正正的花岗岩石，每一块都是精工细作、严丝合缝，使得墙壁平如镜面。为了保障畅通和打理卫生方便，连接各个院落的主通道，两边不种任何花草树木，干净利索、一览无余。

唯有一处特殊，走在庄园东首“东忠来”院那条南北通道上，你会发现，道中间的月亮门旁，长着一株百年紫藤。遥想当年，庄园主人植下它，或许是为了圆心底的一个梦，那梦里曾有凤凰衔丹霞而降。或许他看到了那片浩荡东来的紫气，于是就用了一架满溢馨香的紫色来作应答。

每逢五月，紫藤花开。那满架紫盈盈的香气就弥漫园中。一串串紫色的花儿，串起了太阳的七彩光线，也串起了接踵而来的赞叹声。

二

庄园古朴凝重，气势壮观，美在其独具北方特色的建筑风格和独具匠心的美学结构。

由六组大院落组成的庄园，有房屋近五百间，面积达两万平方米，清一色的砖石结构，整体呈规矩的长方形。整个庄园按南北中轴线，由门厅、客厅、寝室、后群房和东西厢房构成四至七进的院落。每一进院落又以正堂、东西厢、门庭及围墙，形成一个一个独立的四合院。主体是两层楼阁，布局巧妙，构造合理。每一块砖石木材，都用料考究，精工细雕。庭院内植有四季花卉，名贵树木。

檐廊明柱连楼阁，花木轩窗出画屏。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庄园，浑厚古朴中，自有一份清新高雅的格调。

一位初来游玩的外地游客惊叹于庄园的恢宏气势、房间众多，问了导游这样一句话：“没想到栖霞这么小的地方会建有这么大一个庄园，又有这么多的房间，这在当时会不会空置许多？”

导游姑娘回答得非常有情趣：“这庄园可是原汁原味的古建筑，始建于清朝雍正年间，早已是国家重点保护单位。当初建的可不是什么形象工程，也不是什么投资房，每一栋房子都是刚需。庄园里的房屋是牟氏家族主要成员的住宅，五百间也仅是一小部分。牟氏庄园鼎盛时期有五千五百多间房产呢。所有的房子在当时都有各自的作用。这里被称作北方小故宫，当初没有一处是冷宫。”

世代变迁陈画卷，时光荏苒渺炊烟。被称作庄园建筑怪现象之一，一个个构造精美、独立于山墙外的烟囱，贴着墙壁，悬空而立，如同建在半空中的小阁楼。如今，只是朝迎红日，暮浴晚霞，再也见不到袅袅炊烟，个个都安安静静。在游人欣赏的目光中，以凌空的姿态，阅着庄园变幻的四时风光，眺望着小城苍茫的云烟。

三

有幸做了栖霞人，会经常到庄园里走一走，感受这里取之不尽的美。

我想把这庄园的美，比作挂在云霞中的四季条屏来欣赏。春天，庄园是一朵散发着幽香的白玉兰，芬芳中带着几声催醒春耕的鸟鸣；夏天，庄园是一抹意味深长的朝霞，脉脉含情，在抚摸着一个个粮仓里，那缕缕金色的麦香；秋天，庄园是一枚颜色斑斓的枫叶，灿烂里映着情人的笑脸；冬天，庄园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洋洋洒洒，张罗起迎宾的锣鼓。

庄园里还有一幅令人难忘的长卷画，那是“宝善堂”东群厢的那面长七十米、高两米的“虎皮墙”，一幅用无数块形状各异的五彩河石拼接成的巨型画作。古典而浪漫，又有着十足的印象派风格。花鸟鱼虫、有着各种吉祥寓意的中国传统画图案、若隐若现的各类“写意”图形。有的形似，有的神似，精美绝伦。

五彩的石块，化作一个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 跳动在色彩斑斓之中。我想，这一定是哪一位浪漫的能工巧匠，把一段令人难以捉摸的时空，拼嵌进了这一面墙上，留待后来者用心灵来发现，用眼光去穿越。

驻足在这近百米画巷里，惊叹声之外，常会发现有些观赏者，因为某个构图像什么和不像什么而争论不休。见仁见智，见性见情，甚是有趣。

天上白云悠悠，飘过庄园那龙头凤尾的楼阁高脊；空中鸽哨阵阵，穿过庄园那蹲着辟邪神兽的翘檐斗拱；风中的马蹄，雨中的油纸伞，曾游走在庄园的门外庭前。而这高高的墙壁，又留下几处影像？深深的庭院，又荡来几处回声？

四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一代又一代人，走过庄园的幽径石巷，看过庭院里的花开花落，吹过庄园的风来风去，抚摸过瓦檐石墙上那寂静的日光月影。

在中国的版图上，这座牟氏庄园，就如同落在胶东大地上的一粒麦子。恰是这粒顽强的麦子，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耕读文化的土壤里，并以其顽强的生命力，书写出了中国北方一卷散发着泥土芳香的鸿篇巨制。

行走庄园，不难发现，庄园的每个角落都渗透着与耕读相关的思想。

从入庄园的第一步，“西忠来”正大门“耕读世业；勤俭家风”霍然入目，我喜欢称之为整座庄园的“封面”。

庄园内部最重要的祭祀场所“日新堂”楹柱上：“绍祖宗一点真传克勤克俭；教子孙两条正路曰读曰耕。”在门前两株高大粗壮的白玉兰树的掩映下，似乎隐隐透着一股教人省心进取的香火气。

还有庄园创业第一人——“日新堂”牟墨林故居正门庭前，“墨守耕读呈陶富；林立懿德诏封翁”，笔墨古雅端庄，言词意味深长，高度浓缩了主人公传奇的一生。

这三副楹联充分体现“耕读传家，宽厚济世”的内涵，是铭刻在牟氏庄园中最闪亮的传世格言。

从明代牟氏家族一世牟敬祖，自湖北公安县来栖霞任主薄算起，到清朝后期牟墨林把牟氏家族经营到全盛期，整个家族拥有土地六万多亩，山林十二万多亩，佃户村就有一百五十五个之多。

从一般家庭到名门望族，这样的历程如谜一般，其间又会有多少传奇故事在苍茫的岁月中演绎。懒惰奢靡必荒业，富贵淫逸定败家。牟氏家族中一代代的创业人和经营者是深谙此道的，于是便有了“耕读世业，勤俭家风”的传承信条；有了每逢灾年开仓放粮、施粥救民的善举；有了《体恕斋家训》以伦常、笃学、祛私、勤俭、守法、行恕、为善、服官、作忠十八字做纲要的家训条例。

品读庄园这本大书时，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样的农耕时代画面：东方欲晓，晨曦微明的时刻，庄园的石板路上，响起庄园主人的脚步声。紧随几声鸟儿鸣叫，整个庄园似乎从梦里醒来了。伙计们忙于分发农具，安排一天的农活；婆姨们忙着取水蒸饭。凌空的烟囱上，升起袅袅炊烟。小姐楼里的姑娘在梳妆打扮；太太、夫人们在为自己孩子入读学堂做着准备。在缕缕霞光辉映下，整个庄园鲜活在一片响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