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殿

在我租住的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石榴树。这棵石榴树看上去树龄很长，树干有篮球外径那么粗，疤疤癞癞的树皮上布满粗糙的痕迹，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感受着岁月流转给生命烙下的印记。离地面约一米处，原有的一根枝丫被主人锯去，形成一个碗口大的平面。四五米高的树冠，像一把大伞遮去大半个院子。

今年初，老屋拆迁后，我找了这家小院作为临时居住处，躲迁。之前，我看了几处院子，都觉得不理想，当中介带着我来到城中村周家庄这个院子时，我被院中这棵石榴树吸引住了，当即决定租这个院落，在此度过两三年的时光。

户主张老太没有子嗣，老伴走了后，她单身一人住进镇养老院，家里的这栋院子一直委托中介为她对外出租。

我搬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将石榴树根部的垃圾清理干净，用砖头围了一个圈。从此，给石榴树浇水、施肥成了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这比我在室内养几盆花草过瘾多了。

不知不觉，我的生活习惯改变不少。早起，我会到石榴树下打拳，累了泡上一杯茶，拿着小马扎坐在石榴树下品茗。那个被主人锯去的枝丫就成了我的茶几，端起茶杯，每喝一口都那么惬意，一上午都神清气爽，创作灵感油然而生。打开久违的电脑，一行行文字如行云流水，流淌在心灵的小河里。我重拾写作的爱好，自认为能够提笔写点东西，动动大脑，乐在其中，不失为一件有意义的事。

喜欢观察是我的职业习惯。住进这个院子，能够观察到石榴从发芽、开花到结果的全过程。我发现，这棵石榴树十分坚强，虽然没有青松那么高大，但同样有青松历经风霜雨雪仍屹立不倒的风骨，且更具热烈与奉献的品格。它不生虫子，适合在庭院中栽种。如果我有院子，一定要栽上一棵石榴树。

深秋，秋风轻拂，石榴悄悄披上了红妆。一颗颗饱满的石榴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翠绿的枝叶间。石榴个头大小不等，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将枝条坠得弯弯的，就像单薄的母亲养育自己的儿女，累弯了腰一样。妻对我说，这石榴要熟了，熟透的石榴要及时采摘，不然会腐烂。

是呀，这一树的石榴如果烂了多可惜。但是，石榴树是张老太家的，得通知张老太才是。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到镇养老院找到张老太，将石榴丰收的消息告诉她。张老太年近九十，身体很健康，她说，这棵石榴树有100多年历史了，当年，她嫁到周家时，石榴树就有碗口粗了，每年能收获二三十斤石榴。随着树木长成，最多一年收获了一百多斤石榴。自打她住进养老院，她只收房租，谁租住就由谁处理石榴。我说，这个石榴是你家的，我不能私自处理。当然，我知道老人有难处，但我也年近古稀，爬树采摘石榴是不可能的，于是与妻商量，不能让满树的石榴烂掉，我们得帮帮张老太。

没过几天，火红的石榴慢慢裂开了嘴，露出一排排洁白的石榴籽，如同牙齿，就像调皮的孩子在龇牙咧嘴地冲着我笑。我想，石榴应该是在向我传递信息，要我们抓紧将它们从树上采摘下来，以免遭受腐烂的厄运。

我和妻分工，她找工人，我联系水果店商谈价格。水果店老板了解到情况，随我来到院里现场查看石榴。他说，这石榴个头真的很大，市场上很少见。“你们是在做好事，我也给个实价吧，每斤三元五角钱，摘下来都送我的店里，我会将它标上‘爱心石榴’对外销售。”老板说。我真佩服老板的水平，给石榴起的这个名字很有创意。

翌日，一个搞装潢的工人，开着皮卡车、拉着梯子等工具来到小院，一上午就将石榴全部摘完了。小伙子问，叔叔你不留几个尝尝味道吗？我说不留，这是张老太家的石榴，我一个都不留。

我和小伙子将石榴送到水果店，一过磅，有三百二十五斤，卖了一千多元钱。我将二百元钱给小伙子作为工钱，拿着剩下的钱，骑着自行车径直赶往敬老院，将剩余的937.5元，一分不少地送到张老太手中。当张老太用颤抖的手接过钱时，我看到她热泪盈眶：“大兄弟，你真是个好人啊，你是个大好人。”张老太直说。我说，不客气，此事撂在任何人头上都会这样做的。

帮助他人，其实也是快乐自己。

从我住进张老太家开始，就对家人说，要好好爱护院里的一草一木，特别是这棵石榴树，一个石榴都不能随便采摘，这是我们做人的原则。我们要像石榴树一样有奉献的品格。

“爱心石榴”想必已经进入消费者家中。我虽然一粒石榴籽都没有品尝到，但我的心里依然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