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30日
柳华东
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多年,不觉已人到中年,对老家有了越来越多的念想。老家的街巷、房舍,总是在不经意间闯进脑海,让我欲罢不能。
老家坐落于胶东腹地,是个大村落,盛时多达四百余户、两千余人,村里还有学校和商店。村东的山上有驻军,我们每周至少能看一场电影,老家因此成为周边人都羡慕的村庄。
记忆中,村子实在是太大了,大街小巷不计其数,好像一辈子也走不尽。那么多的大街小巷,互相串联,但总能左拐右拐地走出来,很少有死胡同。而且,每一条街巷都不一样,宽的能跑汽车,窄的一个人通过也有些困难;直的犹如一条直尺,弯的就像村南曲曲折折的小河,弯道儿特别多。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条街巷都有特色。比如说,北面半坡上的一条街巷,居然有几棵枣树,长势喜人,秋天总是红彤彤得诱人。难得的是,这几棵枣树散布于街巷几户人家的大门外,猎几颗枣子很容易得手。
你信不?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把这些果实都当作自己必得的猎物。记得小时候,我们总是装作不经意地走进这条陡峭的、沿坡上下的老巷,眼睛斜瞅着坠弯枝条的红枣,一副漫不经心实则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要街上没有人,我们立刻扬起早就拽在手里的棍子,狠拍树上枣子密集的树枝,不等枣子落地,其他几个孩子立即一窝蜂地跑过来捡拾枣子。有人闻声出来察看,少不得大吼一声,可不等人家追过来,我们又一窝蜂地跑远了。
好在,村里人对这等“贼娃偷枣”的游戏早已司空见惯,并不真追。等大家逃出来,会在某个场院的麦秸垛后集合,把偷回来的枣子掏出来均分,然后倚着麦草垛边吃边分享猎枣的惊险乐趣,至今想起来便忍俊不禁。
如今,再回村庄,已经找不到一起偷枣偷杏的伙伴了,徒生“树还在,柿已黄,不见当年偷柿郎”的伤感。儿子八九岁时,我曾经带着他在村子里串门儿。一位老人非让我在他家门口的杏树上摘几颗杏子给儿子吃。我说杏子还没熟透,摘了可惜,不肯摘,儿子也懂事说不要,没想到老人急了,居然一拐杖打下来十几颗泛黄的杏子。
捡杏子的时候,一下子回忆起童年时偷老人杏子的事情,立刻大笑起来:“大妈,我小时候可没少吃你的杏子啊……”
老人也笑起来:“你啊,小时候总是围着我房后的杏子树转,我看都看不住!都是穷的不是!你看现在的孩子,给都不要呢。房后那棵杏树后来死了,我又栽了这棵树,是新品种。你看吧,地上年年能落一层杏子,就是没有来偷杏的孩子了……”
没有了年轻人,没有了孩子,连鸡鸣狗叫声也几乎听不到了,村子日渐冷清。常年无人搭理的老屋,不少已经坍塌,甚至长出茂密的灌木树,让人陡然感受到一种荒凉与心痛。
年轻时,我曾那么盼望逃离老家,渴望生活在城市里。人到中年,居然又这么迫切地想回到老家。
我的童年留在老家,我最美好的记忆留在老家,无尽的乡愁也只有老家能够承载。老家的烟火气息,几乎就是我心头最温暖、最柔软的所在。无法想象,农村一旦消失,我们的心灵还能安放在哪里?心灵归处是故乡,愿老家常在,愿乡村永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