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前那场足球赛

2024年10月26日

张文泰 撰文/供图

1932年《东海日报》上的球赛报道

上世纪40年代珠玑村完全小学(村立小学)老照片

前些日子,我接到芝罘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主席曲德顺发来的一张老报纸的照片,又发来一句话:“看看你们珠玑村人有多牛,当年还有一支足球队!”

每当看到有关珠玑的消息,我就很兴奋,因为我对这片土地怀着深深的爱恋。这是一张《东海日报》民国二十一年(1932)四月十一日的小半版照片,在报纸照片的右上角刊有一篇消息——

主题是:“昨日足球比赛,好而已队胜蓝白队”,副题为:“蓝白心不甘,下星期另战”。

消息内文中写道:“珠玑村蓝白足球队前约本埠好而已队假公共体育场,作友谊比赛”。消息后列有两队的布阵队形,珠玑村蓝白队中,张裕鹏的名字赫然在列,这是我祖父的名字!

细看,又见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季道昌、季学尧、隋中祥、王锡鼎、季道祥……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珠玑村在90多年前竟有一支足球队,足球队里我爷爷曾经是绿茵场上骁勇善战的悍将,还有那几个熟悉和陌生的先辈的名字,我的心中对他们充满了崇敬,真是一群有血性、有趣味的热血青年!

这篇消息写得简洁又明了,几句话就把这场友谊赛的来龙去脉交待得清清楚楚,把珠玑蓝白队和好而已队的精神风貌写得精彩纷呈,跃然纸上。珠玑蓝白队刚建队不久,稍显幼稚,又因天气寒冷等原因,输给了本埠好而已队。上半场0:2,下半场又输掉一个球,终场0:3输掉比赛。好而已队高奏凯歌,三呼而散。珠玑蓝白队不服,心有不甘,双方复约下星期日在这块场地再战。看到这里,我为我们珠玑村这些先辈们的顽强斗志和永不言败的精神感动,那是真正的体育精神。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珠玑村在近百年前就有一支足球队,这支球队还敢叫板市区强队,并且越输越勇,不甘失败,另约再战,实在令人钦佩。

当年曾听村里的老书记赵奎盛讲,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珠玑村曾经有一支篮球队,远近闻名,曾和烟台著名的篮球强队白燕队交过锋,也和来烟的美国海军篮球队打过友谊比赛。老书记也是篮球迷,并且是一名优秀的组织后卫,个子不高,精明强悍,传得一手好球。

当年的珠玑男女篮球队闻名乡里,可谓常胜将军。男队有篮下铁塔“大九子”威霸篮下,女队有季氏三姐妹,百发百中。在那个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双重贫乏的岁月,乡间的篮球赛给贫苦的乡亲们带来了许多快乐。

我曾经为那些激烈的篮球比赛快乐过,也为我们村里的几代篮球队员骄傲过,至今还记得他们那闪光的名字。但没承想当年珠玑村还曾有过一支足球队,他们和好而已队的第二场比赛,不知当时的《东海日报》有没有再做报道,也不知他们是输是赢。

其实,92年过去了,输与赢都无所谓了,我被他们的精神感动,心中牵挂着这些先辈的名字,不知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都有着什么样的命运。

通过多种渠道的查访,我对蓝白足球队里几位先辈的情况有了一点了解,对他们悲喜交集的命运,不禁唏嘘感叹。

我的祖父张裕鹏,在足球赛那年是25岁,可能是队里年岁最长的,当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祖父是珠玑村北山张氏家族的长子长孙,家有土地16亩、房屋19间,生活不算富有但也殷实。他先读私塾,后进珠玑完全小学读书。当年的珠玑完全小学开风气之先,远近闻名,是一所现代化的学校,建有二层洋楼,有图书馆、实验室、大礼堂,楼外建有大操场,各类活动器材齐备,有篮球、足球。而足球是学子们的最爱,特别是那些男生,下课哨声一响就飞奔到操场,开心地玩耍起来。

祖父可能就是在读书的时候喜欢上了足球。他书念得好,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这时他已在一家商号做起会计了。1938年2月,日本人侵占了烟台,祖父带着全家人去了大连讨生活。

我小时候住大连祖父家,有一次,祖父领我去看了一场足球比赛,他老人家很高兴,领着我下馆子,吃了一顿水饺,还给我买了一顶太阳帽。虽然现在年近古稀的我也算是一个足球迷,也会半夜爬起来追看世界杯,但那时自己并不知道足球对祖父的意义,只是感觉那顿水饺很好吃。现在想来,祖父的心中永远燃烧着关于足球的梦想。时代变迁,命运坎坷,经历了无数苦难,曾经高大伟岸的祖父,晚年时腰已塌成了一张弓,完全想象不到当年他在绿茵场上左冲右突、骁勇善战的样子了。

季道昌是我学习国画的恩师季道章的弟弟。季道章1913年生人,季道昌1914年出生。球赛那年季道昌18岁,还是芝罘益文学校的学生。那年12月,他从益文中学毕业。他不甘做地主家的阔少爷,立志教育救国,为国家培育有用的栋梁之材,便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季育生。从益文中学毕业后,他一直做教师,桃李满天下。退休后,他又回到珠玑小学成为一名校工,又辛勤工作10余年,孩子们都喜欢这位和蔼可亲的传达室爷爷。

季道祥,1912年出生,球赛那年他刚好20岁,正是青春好年华。他聪慧过人,人长得高大帅气,他父亲是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他的妻子姓申,只楚人,岳父也是阴阳先生。他在青岛工作时曾参加青岛高级别的象棋比赛,荣获冠军。我曾在仓库里看到过他获得的奖牌银盾,当时并没有认识到这枚奖牌的沉重分量,最后,它被当作废铜烂铁处理掉了。季道祥后来的命运也像这块银盾一样悲催,他没有子女,瘫痪在炕十几年度过了余生。村里人还常以他的故事说事,说“两个阴阳先生都没有算出儿女的好命”。

季学尧,当时21岁,珠玑村富家子弟,从小跟着父亲季大议架鹰玩鸟,是个玩家,后来去了台湾。

隋中祥(庠)1961年病故。

当年踢中锋的王锡鼎,23岁。其父王者英,又名王育堂,曾是珠玑村的首富。王锡鼎兄弟五个,蓝白足球队中的王锡深、王锡宏是否是其兄弟已无可考。王家在大连、天津、哈尔滨等地开设绸缎庄、钱庄、铁工厂、织布厂、染织厂等大企业,在烟台北大街有“麟成祥”绸缎庄,在市区阳春巷有房产80余间、土地80余亩。

新中国成立后,王锡鼎在北京郊区的一所中学做校工,1967年5月遣返回村劳动改造。生产队照顾他,安排老实巴交的他放牛,在北沙旺茂密的槐树林间,常看到他瘦弱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见当年驰骋绿茵场的风采了。他有一个哥哥王锡鼐去了香港,兄弟俩人走上了不同的人生之路。王锡鼎三个儿女随其回乡,大女儿插班和我成了同学,后来落实政策,可回北京顶替父亲上班,但她已在家乡结婚生子,无法重返北京,于是和别人交换了名额,就业在村头的拖拉机配件厂了。

92年过去了,我的祖父和当年驰骋球场的队员们早已作古,化为云烟散去。但他们的名字、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永不服输的拼搏精神却永远留在这几百个字的消息里,让后人为之骄傲。

足球是一项大众喜爱的体育活动,在这篇报道中就出现了四支足球队的名字,蓝白队、好而已队、黑白队和柏山队,可见当年足球在烟台受百姓喜爱的程度。

今天的珠玑已变成一个繁华的生活小区,小区西有冰雪活动中心,东有豪华的篮球场、足球场,每当假期或周末,场地里全是生龙活虎的孩子们在打比赛。从先辈传下来的体育精神,在他们的身上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