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

暮秋，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摇落片片秋叶，仿佛一纸纸信笺，传递着秋的讯息,寒冷也是从这一场雨开始的。我撑着伞，等候在儿子放学回家必经的路上，身边聚集了不少家长，几乎每人手里都提着厚外套。秋雨带着风的凉意抚着我的面颊，又带着灵动的温度，那是独一无二的感受，它夹杂着秋韵，在我耳边诉说着温暖的回忆。

那年秋天，我因工作原因，暂住在县城南郊的一栋小单元楼内。小城不大，目光所及，小半个县城依偎在黛色的山峦中。距家几十米远处有一栋老屋，屋檐下的房梁如同老年人脸上的皱纹，被岁月刻上道道痕迹，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住在那里，他们从未与我照过面。每日午后，这对老夫妇会出现在屋檐下，虽脚步迟缓，却依旧有力，每一步都凝聚着岁月的重量。阳光包裹的两位老人与时光对坐，直到夕阳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时，他们会起身，面朝北部，长时间引颈而望。我几次到同一位置，朝同一个方向望去，眼中只有匆匆的行人和一成不变的街道，并无特别，我内心的好奇也与日俱增，是什么吸引他们每日望向同一方向。

又是一个黄昏，我在返回住处的路上，秋雨不期而至，雨落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着，雨点随着风，飘落在我脸上。雨水阻挡了我的脚步，寻觅避雨之地的我，看到房檐下的老夫妇正望向远处，并没有注意到雨中的我。他俩小半个身体已经探出了房檐，尽管打着伞，秋雨还是随着晚风轻轻摇曳，不经意间便拂过了他们的脸颊。

我用手挡着雨水，快步进入房檐下躲雨，老两口几乎同时伸出湿漉漉的手，打算接过我手里的物品，四目相对，尴尬之后是大笑。老两口告诉我，他们的儿子每日下班后都会来这里探望他们，人影朦胧的黄昏，又飘着秋雨，他俩把我错认为他们的儿子了。

每一个回家的路口，都有默默等候的人。我恍然大悟，老夫妇每日的张望，是在等候他们即将回家的儿子。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也掠过一些温柔的记忆。小时候，每到傍晚，爷爷总会搬出一把旧藤椅，坐在挂满干果或咸菜的屋檐下，一次次远望，等候着下班晚归的我的父母。而我依偎在爷爷身旁，听他讲述那些古老而又神奇的故事，偶尔抬头望向远方，眼神中满是期待。到了秋雨绵绵的时候，天色暗得越来越早，爷爷担心我父母回家路上淋雨，便会带着我，提着伞，早早等候在村口。耳畔滴答的秋雨声和童年的记忆一样动听，那时的我，只觉得这份陪伴与等待，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离家求学、工作。暑去秋来，每次回家时，我都会看到在家门口焦急等待着我的父母，雨天有他们撑起的伞，冬日有他们为我披上的棉衣，天黑时那亮着的手电筒，不仅照亮了回家的路，更温暖了我的心房。

蓦然，放学后的儿子已躲在我的雨伞下，打断了我的回忆。雨也放缓了节奏，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云朵，温暖的色彩包裹着万物，那些云朵必定有许多来自故乡。行人匆匆，每条回家的路上都有等待你的亲人，仿佛是家的守望者，用无尽的耐心和深沉的爱，等待着你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