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出租车撞了一辆自行车，时间是晚上８时许，地点在我家东面的十字路口。

我去海边散步路过车祸现场时，警察已经赶到，肇事司机和自行车车主已私下达成妥协：司机拿出600元赔偿费。

警察对两人说：“来来来，过来写份协议书。”

司机对自行车车主说：“叫咱过去写协议书呢。”

自行车车主把胸脯一挺，说：“你是撞人的，协议书由你写，我只管签字就行了。”

司机跟着警察来到警车前，警察掏出圆珠笔和一张白纸，拍在发动机盖上，说：“我说，你写。”说完，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细长的手电筒，照着司机在纸上写字。

“2020年9月24日晚上8点左右，写！”警察说。

司机把圆珠笔放在手里，捏弄了好长时间，才勉强端起了书法家写毛笔字的手势，把笔尖往纸面上落，那笔尖是颤抖的。

“快点写啊！”警察被他的文绉绉给弄烦了，“我还有其他公务呢。”

司机仰起脸来央求道：“你把刚才的话再念叨一遍，好吗？”

“2020年9月24日晚上8点左右。这次听清楚了吧？写！”

司机点点头，鼓了鼓劲，终于把笔尖落在了纸面上。由于用力过猛，刚写完了那个“２”就把白纸给戳了个三角窟窿。

警察说：“你以为叫你扳手闸呀？用那么大劲！轻点写。”

司机用捏笔的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喘了口气，笔尖在纸面上晃了几晃，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地，终于落笔继续写。歪歪斜斜地写完了４个数码，遇到了那个“年”字，他不写了，仰起脸来问警察：“年，那个年，怎么写？”

警察大惊，瞪着他：“这么简单的字你都不会写吗？没念过书吗？”

答：“念过。”

问：“念到几年级？”

答：“五年级。”

警察更吃惊了：“念到五年级连个‘年’字都不会写？”

司机擦着汗水说：“撂了多少年了，早忘了。”

警察叹息着，让司机伸出手掌，用圆珠笔在他汗渍渍的手心上规规整整地写了一个大大的“年”字。

司机继续写“年”，边写边看手掌，费了半分钟，才东倒西歪地写完了“年”。他又求警察：“刚才那段话你再念叨一遍，好吗？”警察苦笑一声，只好又念叨了一遍。

写那个“９”时，司机写成了“九”，警察说：“错啦错啦，统一起来，统统写成阿拉伯的。”

“阿拉伯的？”司机大慌，仰脸问，“阿拉伯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个老天，我真服你了！”警察喊起来，他伸长脖子寻找那个自行车车主。

“来来来，你过来吧，由你写吧。他不行！”

自行车车主胸脯一挺说：“我是受害者，我只管签字！”

警察说：“我的大爷啊，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还有急事，快点过来写吧！”说完，他用手电照了照自己的手表。

自行车车主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先是满脸鄙夷地瞪了肇事司机一眼，然后抓过那支圆珠笔，开始写。

仍然是警察说，他写。

当写到“相撞”二字时，他仰起脸，很庄重地问：“撞？哪个撞？”

“撞车的撞！”

“哦，我知道！可是，撞车的撞，怎么写来？”

“你也……我的天哪！”警察仰天长叹，要哭了，他用手比画着说：“提手旁，右面一个童字。”

“童？哪个童来？”

“儿童的童！”

“儿童的童？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可是……不好意思哈，再问一下，儿童的童怎么写来？”

“我的个老天哪！我真叫你们二位给改毛病啦！你们的文化水平啊，就是儿童水平！不！连个儿童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