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美波

车缓缓开进庄园大门，我和弟弟走下车。园子里，被绳索套着脖子的小花狗望见我们，兴奋地从四娘的脚背上跳起来，立起前腿扑向弟弟。旁边摇椅上睡着的四娘这才醒过来，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进屋。

四娘已七十多岁，头发花白，虽然岁月没有特别眷顾她，却也没有想象中的憔悴苍老。

进小院，四娘一头钻进厨房泡茶。只见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果园，茂盛的枝叶间露出圆圆的青苹果，像调皮的娃娃，探出光滑的小脸蛋。枝头的小麻雀从这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棵棵眷恋着，留下清脆的欢歌。地上青草茂盛，和果树争抢着营养。

前几年我们来时，四爹和四娘会当向导，喜滋滋地带我们游览他们白手打造的庄园。四爹滔滔不绝地描绘着他的“果园经”，站在高高的坡顶，他指着东方茂盛的苹果园：“这片是咱家的”；指着南面大樱桃：“这片也是咱家的”，还有那些紫桑葚、蜜桃树……

这里曾是一片孤寂贫瘠的荒山，从教师岗位退下来的四爹四娘，发挥余热，开荒造园，美化环境。他们一点一滴的血汗倾注在土地上，一砖一瓦地建设房屋，一锨一镢地刨挖荒土，省吃俭用一笔一笔地投资园区建设，怎能不心生自豪？四娘也会乐呵呵地介绍，地底埋喷泉，天空架电缆，山下是鱼塘，门前是菜园，这就是座孙悟空的花果山啊。

天有不测风云，四爹病了。我们来看望的时候，他说你四娘学会了按摩，学会了输液，学会了扎针，学会了心理疏导，她现在是你四爹的拐棍啊。四娘搀扶着四爹去门外呼吸新鲜空气，看夕阳，观云卷云舒。四娘说，等你四爹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大草原看看。

可是，上天哪会让人心圆意满，四爹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处理完后事，大家都劝四娘搬回城里跟孩子住，四娘异常冷静：“这个庄园是我和你四爹打拼出来的，这儿有你四爹的身影，有他的灵魂，我要留下来陪着他。”四娘依然守着庄园，依然伴着四爹的梦影，继续着他们天长地久的爱情与亲情。

“你们这些晚辈，这个那个都来看我、关心我，我更得好好地活成个榜样。”四娘总是把别人一点点的好记在心间。

我说：“记得小时候，我住您家里，您一个城里人从不嫌弃我这个不知讲卫生、不谙世事的农村丫头。给我做新衣服，给我做好吃的，教育我做人，就连工作也是您帮忙找的。”忆起过往，四娘听罢也不由唏嘘。

“四娘，您中午还给工人做饭？”弟弟问。

“是啊，看工人们汗流浃背地辛苦劳累，我也没事，就给他们做饭。”年过古稀的四娘，每天给三五个大汉免费做饭，竟说得如此轻松。

“果园现在的收入不是全归属于他们吗？怎么还……”我有些不解。

“是啊。可我现在有退休金，自己花不完。他们种园那么辛苦，靠天吃饭，很不容易，就给他们种着吧。”四爹和四娘多年心血投入创造的成果，白送别人，她也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夕阳下告别，车缓缓驶离庄园，看着身披金辉、映在浓浓翠绿下的四娘，那么的慈祥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