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雀菜的旧时光

2024年08月28日

北芳

八月的雨,似灵动的琴音,轻叩山野。在雨的轻抚与润泽中,一种叫雀菜的、神秘而诱人的珍馐于山坡草皮间悄然萌动,于潮湿中苏醒,以腐烂的枯草为基质,孕育着独特的生命奇迹。

雀菜,又称地瓜皮、地耳、地衣、草耳。这种形似木耳却韵味独特的菌类,是我童年必挖的山珍。其生于山坡草皮的腐草中,匿于砂石罅隙,纵情汲取山林之灵气、雨水之精华,于雨后迅猛生长。

雀菜形似木耳,却无木耳之厚实,晶莹剔透至极,泛着碧色,凝脂般柔滑,水润光泽仿佛隐匿着自然的深邃玄机。那肥润脆滑之感,嫩生生、水灵灵,惹人怜爱。

每逢秋雨过后,我常与小伙伴一同探寻这山间的珍宝。我提篮徐行,脚步掠起草间的微风,雀菜或藏于石缝,或匿于草根,与我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雀菜并非随处可寻,我们村长雀菜的山坡仅有三处。每逢雨后,我和小伙伴便奔向山坡,扒开草皮,仔细翻找,轻轻捡拾着这些小巧的精灵。雀菜薄如蝉翼,绵软中携着些许弹性,稍有不慎便会被草叶割裂,娇嫩滑腻。

骄阳破云而出,热辣辣地照射大地,雀菜便羞怯蜷缩,紧紧贴合着地皮,渐渐晒成像干木耳一样稀少的黑卷。

有时,一下午我们只能捡拾小半篓雀菜。行至小河边,将篓子浸入水中,雀菜饱吸水分,沉于篓底,碎草屑则浮于水面。撇去草屑,轻轻搅动雀菜,黏连其上的沙土亦被清澈的河水涤荡而去。

归家后,母亲将雀菜再度洗净,做成各种美食。它滋味鲜美诱人,凉拌、热炒、作汤、作馅,荤素搭配,美味宜人。凉拌时清新爽口,热炒时香气满溢,作汤时鲜美绝伦,用其包包子、包饺子、做面条的汤卤,口感爽滑脆嫩,堪称乡间席上的奇馔。

母亲曾言,雀菜颇具灵性,若一个山坡上的雀菜被捡拾殆尽,再次下雨,它便会迁移到别处,不会在原地生长。故,拾雀菜,不可拾得太过干净。后来才知晓,雀菜以腐烂的枯草为基质。在潮润的空气中,枯草经过漫长的腐化,那宛如沉睡精灵的雀菜被轻轻唤醒,细胞经过分裂,萌生出新的藻丝,或是形成厚壁孢子,休眠后孕育出新的生命。

古往今来,人们常叹生命无常,而雀菜,却在腐朽中书写着永恒的传奇。它告诉我们,衰败并非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起点,如古诗所云:“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在生命的轮回里,没有绝对的消逝,只有不断的更替与重生。

雨润青山雀菜生,晶莹墨绿隐坡坪。提篮拾翠寻幽处,满载珍馐笑语盈。

如今,岁月的车轮已悠悠转过多年,我竟再未目睹雀菜那娇俏的身姿。年轻一代,更是对雀菜的模样全然陌生,仿若它是隐匿于时光深处的神秘传说。有的村庄,雨后的某处山坡,或许仍有零星的雀菜,却已如稀世珍宝般罕见。

记忆里的雀菜,何止是一种令人难忘的美味,它是儿时纯真欢笑的见证,是山野自然慷慨的馈赠,是岁月长河温暖的抚慰;它承载着儿时那无暇的欢乐与纯真,还有对那片山野的无尽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