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媚

图为马少波在胶东文化协会工作期间主编的部分期刊

图为天外社成员合影

烟台开埠较早，得风气之先，近现代较早成为民主共和、共产主义等各种思潮交融、汇合之地，涌现出很多思想进步的革命人士。尤其是共产党人，在革命斗争中十分注重阵地建设，创办了一大批以宣传进步思想为宗旨的期刊，如《胶东文化》《胶东大众》《胶东青年》《文化防线》《大众画刊》等，在启蒙思想、凝聚力量、团结人心、打击敌人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使得以烟台为主体的胶东成为山东革命的主要发祥地。

在当年胶东的期刊阵营中，有一份创办于山东省立第九中学、由学生担当主力的文学期刊《天外》，极为特殊，也极具代表性，是胶东较早的革命文学刊物之一，激发了青年知识分子的爱国热情，播下了革命的种子，最终在艰苦卓绝的斗争环境中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一

山东省立第九中学（今莱州一中）创建于1905年，旧址位于掖县（今莱州市）县城十字路口以东的清代莱州贡院，初名莱州府官立中学堂，民国初年称掖县中学堂，1912年改称莱州中学校，1913年改称山东省立第十四中学校，1928年改称山东省立第九中学（以下简称省立九中）。作为当时胶东地区仅有的两所省立中学之一（另一所为山东省立第八中学，设在烟台），省立九中在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影响下，革命思想迅速涌入并得到广泛传播，学校里涌现出许多进步人士和共产党人，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乃至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做出诸多贡献。

掖县最早的共产党员、掖县共产党组织的发起人王鼎臣，就是省立九中23级的学生。共产党掖县第一届县委成员共5人，其中书记郑耀南、民运委员王鼎臣、组织委员黎光、宣传委员陈子尚等4人是省立九中的学生。继任书记孙鼎、盛咸庆、张加洛、刘岐云，一分区书记李佐长等掖县共产党早期的领导人，都是省立九中的学生。1938年3月8日，以郑耀南、张加洛、王鼎臣等人为首的中共掖县县委，领导掖县人民举行玉皇顶抗日武装起义，推翻日伪政权，创建了山东省第一个县级政权——掖县抗日民主政府。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的消息传来，一场由省立九中爱国师生发起的示威游行迅速展开，“收复失地”“抗议蒋介石不抵抗主义”等示威口号响彻全校，响彻掖县。这场示威游行活动表面上以学生为主体，由学生组织发动，实际上是由共产党领导，党员教师和学生策划指导进行的，主要由孙鼎（25级，1932年入党，山东省掖县的第二任县委书记，1937年带领游击队抗日时牺牲）、李殿奎（共产党员，25级）、姜克明（共产党员，25级）、沈荣贞（27级）等组织发动。

紧接着在形势推动下，国文老师王升初（共产党员，后任牟平县县长，被国民党杀害）、理化体育老师耿慰绂、地理老师张礼贤、指导示威游行活动的骨干同学李秉钧（共产党员，中共第九中学支部书记）、张钧陶（共产党员）、马少波、王法传、于明德、傅业千、张复庆、张铸龄、张烽、傅建基、王登寿（1932年，经由孙鼎介绍入党）、张敬德等创办了天外社及《天外》文学期刊。

天外社成员组成《天外》期刊编委会，马少波（1938年参加抗日，1939年入党，是中国戏曲改革早期开创者）被推选为社长兼主编，傅业千任副社长。

马少波撰写创刊词，明确“天外”寓意为“天外有天”，表示青年是天外之民，不受反动势力约束，誓要创造新世界。确立《天外》的宗旨为宣传反帝、民主、进步。提倡多种文学形式，如抗日通讯、小说、散文、杂文、诗歌、对联、哑谜、谐语、格言、漫画等。

天外社及《天外》期刊的活动，同样是在中国共产党的直接领导下开展的。

天外社成立一星期后，以开展校外文化学习的名义前往大基山（位于今莱州境内，古称东莱山、掖山，道教文化发祥地）开展拓碑活动，在那里举行了第一次会议。马少波创作并现场朗诵诗歌《在大基山上》，闻者无不激动振奋。

在大基山上

马少波

我站在大基山上，眼底无限风光，天地这么宽广，道路这么漫长！我细细辨认：哪里是我的村庄？

海翻金浪，渔帆出远航，在那美丽的芙蓉岛旁，一抹苍苍，不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妈妈，正在推磨、煮蚌？还是在赶做游子的换季衣裳？知不知你的爱儿，正站在高山的脊梁？

我站在大基山上，脚下一片茫茫。祖国如此宽广，历史如此久长！

我远远眺望，海那边是什么地方？山林多宝藏，田野是粮仓。在那雄伟的辽东岛上，黯然失色，不就是我的国疆？我的父老，受尽折磨凄怆。他们护国保乡，举起了刀枪。知不知我的一颗赤子心，飞上了兴安岭，越过了松花江！

二

办刊需要经费，《天外》经费由担任编委会成员的同学四处筹措，主要资助来自王升初、耿慰绂、张礼贤等教师。《天外》不刊登教师的文章，只发学生的稿件，撰稿人主要是编委会成员，同时欢迎并鼓励学校其他同学踊跃投稿。上过稿的有25级的孟继文、原凤彩，26级的张国良、宋振琪、马秉钧，27级的于家骧、刘文光、沈荣贞、郑原善、李璞，28级的马佑宸、贾学贤、崔居业、张明远、张瀛洲、辛国镇等。于家骧后改名虞棘，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和戏剧，1939年入党，曾任原总政文化部顾问、全国文联委员、中国剧协书记处书记，出版有《虞棘剧作选》等。

作为社长和主编，马少波是绝对的创作主力，在《天外》陆续发表短篇小说《嫂嫂》《香油磨坊》、散文《长工的悲哀》《镜子铺面师》《莱州城的炮声》《海上风涛》《当铺》《祖母遗嘱》《<最后一课>的沉思》、诗歌《在大基山上》《芙蓉岛》《秋海棠叶的残破》等。

马少波正是从《天外》出发，开启了以笔为枪的斗争之路，从此笔耕不辍，即使后来握起钢枪，也从未放下这支“笔枪”。相对钢枪，马少波“笔枪”用得更多，战斗时紧握钢枪，行军途中马背构思，下马即成文章。马少波的大部分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创作完成的。《天外》是他文学创作的摇篮、以笔为枪从事革命斗争的出发点。

《天外》最初为周刊，一周出一期，采用石板印刷技术，形式为4开大张纸单面印刷，刊头“天外”两个字由教师张礼贤题签，石印底板由于明德以毛笔蝇头小楷写成，马少波负责插图、版式、美术装饰设计等。1932年1月，《天外》改为半月刊，开本由4开改为24开，印刷技术方面放弃石板印刷改为铅印，发行范围由原来的校内主体改为公开发行。改版后的《天外》深受本校师生、本土民众欢迎，行销掖县教育馆、邮局、书店、学校，甚至远达济南、北京等地，还定期寄送给鲁迅、钱杏邨、蒋光慈等阅正，几个月时间发行量就达每月400多册。

三

由于《天外》的宗旨与当时的反动当局针锋相对，宣传的进步思想又深受欢迎，在学生、青年以及当地民众中引起强烈反响，因此成为反动势力的眼中钉，受到严密监控。

1932年6月，学校以军训锻炼意志之名行严管酷政之实，国民党军官持枪上课，欺压教师和学生。不堪欺压的学生，于一天夜间在学校大礼堂书写张挂大量标语，如“打倒校长彭沛民”“反对压制民主”“收复失地 还我河山”“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在全校全县引起震动。校方认为都是进步教师王升初、耿慰绂在背后操纵指挥，勾结反动军警将他们无理驱逐，并以“取缔非法书刊”为名查封了《天外》，还扬言要开除天外社成员及《天外》期刊的编委会委员。

王升初、耿慰绂离开学校后转往济南，加入了新的斗争事业，但他们并没有忘记省立九中的斗争，指导马少波、宋振琪、张国良、张明远等向当时的山东省民政厅厅长、教育厅厅长以及其他社会人士写信，深刻揭露并严厉控诉学校的恶劣行迹，同时发动全校师生罢课支持。省教育厅担心事态扩大，撤免了校长彭沛民，委派高象九接任校长。高象九虽然较为开明，没有开除马少波等人，但对于复刊《天外》一事表示“爱莫能助，碍难照准”。

就这样，创刊一年、出刊22期的《天外》停刊了。反动当局的镇压，无论对于仍为少年的中学生，还是正处于萌芽中的中国共产党来说，都是极其残酷的。作为胶东早期革命文学刊物之一，它就像漆黑夜晚中划过天空的一颗流星，虽然短暂但是耀眼，其光芒不仅照耀在当时的人们心中，而且至今闪耀在历史的星空。

天外社副社长、《天外》编委成员傅业千，多年保存有多份《天外》刊物原件，可惜“文革”时期散佚了。马少波说“天外社是我的起跑线”，他就是从《天外》开启书剑征程、以笔为枪、双枪闹革命的。不论是后来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抗日游击队、中国共产党，还是创办或领办、主编《海涛》《胶东大众》《胶东画刊》《胶东青年》《胶东文化》《文化防线》等刊物，成立胶东剧团深入前线、后方演出，开展戏曲革命，组建京剧院，书写《中国京剧史》，逆流溯源，《天外》是其出发的起点。

《天外》是省立九中众多师生、掖县及周边其他胶东地区师生、青年接受进步思想启蒙、走上革命道路的起点。《天外》的光芒，至今仍闪耀在后来人心中。

说明：文中所用图片，《马少波在胶东文化协会工作期间主编的部分期刊》由鲁东大学提供，《天外社成员合影》由莱州市第一中学常务副校长胡智鹏友情提供。在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