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光

和煦的春风，撩开了枝头的花朵，大地在妩媚艳丽中沉迷；热烈的夏风，吹开了果实的笑靥，送来瓜果飘香的美好时光。

城市里，超市、街头的水果摊上，弥漫着成熟的诱惑和醉人的醇香，给人们带来了一份生活的满足和清欢。碧绿的头茬无花果才悄然登场，立刻就吸引了人们，尤其是女人和孩子们的目光，即便价格不菲，仍然引得人们慷慨解囊。

无花果，在胶东地区的山岭薄地、房前屋后，甚至小区楼下的绿地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姿。它对生存条件的要求极其简单，只要有泥土的地方，随意插上一根枝条，就可以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也许，正是这平凡、普通的出身，培养了它内敛、低调的秉性，即使到了吐香喷艳的花季，它也毫不炫耀，更不招蜂引蝶，而是在自己小小的花托里，悄然完成了短暂奇异、掩人耳目的绽放，使其平添了一份神秘和遐想。

小时候，一到放暑假我就奔向姥姥家，地处胶东南端的一个小山村。姥姥家门口的空地上，栽种了两棵无花果树。夏日里，无花果树高高的树冠和宽大茂密的叶子，仿佛撑起了一把巨大的伞，在烈日中洒下一片荫凉和惬意。我喜欢搬个小桌子在树下写作业，或与小伙伴们玩耍。夏风徐徐吹来，在无花果褐灰色的枝条上，宛如冰糖葫芦似的无花果，在摇曳的叶子间时隐时现。我站在树间，仔细寻觅着刚刚发软，又染了小红嘴的无花果。摘下一颗，轻轻剥去外皮，把软软糯糯的果肉塞进嘴里，清新的甜蜜，顿时在唇舌间荡漾开来。果肉里吃起来嚓嚓作响的籽儿，犹如好吃的跳跳糖，在甜蜜之后会带来片刻的骚动。

每次摘了无花果，我会用小手绢包着带给姥姥姥爷，还有邻家小妹春妮儿。我喜欢看他们吃无花果时脸上洋溢的微笑和幸福，尤其是春妮儿那比蜜还甜的笑靥，犹如一缕清风吹进我的心扉。

暑假转眼过去了，尽管无花果成熟得越来越多，似乎在极力挽留我，但我还是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姥姥家。泪眼朦胧中，依稀看到无花果树下，身穿碎花裙子的邻家小妹向我挥手告别。这一切的美好都定格在那个凉爽的夏天里，永远回荡在记忆中。

多少个四季轮回，我已鬓发如雪，而无花果依然年年翠绿，一抹丹心。在医院工作的母亲曾告诉我，无花果是药食同源的宝贝，被誉为“生命之果”。她含有果酸、果糖、维生素、蛋白质等多种成分，有清热解毒、润肺止咳、健胃除泻等功效，用于治疗咽喉肿痛、肺热咳嗽、食欲不振、乳汁不足等症状。此外，无花果还富含抗氧化物质，可以延缓皮肤衰老，有美容养颜的效果。难怪她深受美女们的青睐。

过去，每逢无花果大量上市时，都会因其不易存放、运输等问题，让果农遭受损失。现在，这些问题都逐渐得到了解决。我有一个朋友开了一家冻干果品加工厂，经常驱车到乡下，从果农那里收购大批新鲜的无花果。无花果被拉回厂里后，立即进入低温速冻库进行冷冻。加工时，无须任何添加，只切开摆盘后，直接装入冻干设备里，在低温真空状态下，完成它华丽的转身。冻干无花果，营养依旧，吃起来酥脆、甜香，而且便于包装和保存，四季皆宜，现已成为一款高档的有机干果食品。

母亲在世时，十分喜爱无花果。临终前住医院的时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她已经不愿进食了，每次喂饭时，她总默默地把头转向一边。有一天，我在街上买了些新鲜无花果，当我把无花果肉捣烂，用勺子轻触母亲的嘴唇时，她竟缓缓地张开嘴。那天，她虽然仅吃了一点点，但那也是她在人间品味的最后一丝甜蜜！

那天，我望着病床上母亲瘦削的身躯，感觉她的人生也如无花果一样，虽平淡却辉煌。1950年，她才18岁，正是含苞待放的人生花季，就毅然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她用一身肥大的军装遮掩了窈窕的身姿。她为抢救伤员主动献血，当她的鲜血缓缓输入伤员体内，她的青春和美丽，同样得到了绚烂的绽放。

世间万物皆有各自的生长轨迹和追求。不慕花的娇艳，但求果的充盈，也是一种崇高的境界。比如普通平凡的无花果，比如那些保家卫国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