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最近几次回老家，心里多了一些期待：期待着老家小院中的那些花儿快快盛开，再次欣赏它们的风采。

母亲家中的百合不是一般的百合。

在我的印象中，百合都是纯色的、淡雅的、宁静的。我第一次看见母亲院子里那些盛开的百合花，便被它们的美丽与色彩震撼了，原来还有如此豪迈奔放、热情似火的百合。

那些百合叫虎皮百合，本名叫卷丹，相比普通百合，植株高一些。最初，它会在顶端显露出一簇花蕾。随着它像芝麻一样节节拔高，花蕾也会一节一节地分出层次来。顶部的花蕾继续向上生长，下面的花蕾开始转向水平，继而开始下垂，花蕾也逐渐由绿色变成橘黄色。

等到开花的时候，花朵自然下垂，几片硕大的花瓣向上翻卷。花瓣是艳丽的橘红色，点缀着大小不一、深色的斑点，带着山野的狂放和美丽，宛如几只花蝴蝶舒展开它们美丽的翅膀。花瓣上那长长的花蕊如同交织在一起的蝴蝶触须。

后来，我查了一下资料，方知那些花因其开花时花瓣反卷，故名卷丹。它原产于我国，传入欧洲时，因为它那布满斑点的橘红色有点类似虎豹的斑斓，被称为“虎皮百合”。

我曾问过母亲，这些花是什么时候种的，母亲也没有印象。和普通百合不同的是，虎皮百合的叶柄之处会长出一粒粒小黑球儿，那是它的珠芽。珠芽和虎皮百合的地下鳞茎功能差不多，珠芽落地之后，第二年就会长成一棵小苗。虎皮百合的种子在秋天会随着风飘到更远的地方。母亲院子里的这些卷丹，或许就是一粒随风飘来的种子，落地生根之后繁衍开来的。

看到这些由一粒小小的珠芽或种子而萌、而生、而长、而盛的花，我不由得感慨，是风的力量，带我走天涯，带来了一种生命的期望，漂泊天涯；是种子对生活的渴望，让它选择了落地生根。

花开堪赏，何必问出处。

母亲的院子里，还有每年春末夏初盛开的蔷薇。这棵蔷薇不是栽在院子里，而是栽在院墙外。是哪一年种的我没太注意，只是看到，这一株蔷薇不断地向上攀爬，不断地左右伸展，于风中起舞，在雨中滋润。只几年的工夫，就爬满了院子外面整整一面墙，占领墙头。占领墙头的蔷薇，蔓延的花枝又从墙头向院内垂落下来。于是，墙内墙外，便成了蔷薇的舞台。

春天，一阵春风拂过光秃秃的蔷薇枝，院墙上的蔷薇就探出了千百个嫩芽，嫩芽慢慢长大，伸展出柔曼的枝条。枝条蜿蜒攀爬，伸展出翠绿的叶子。叶子如不小心滴落在画布上的水墨，一点点洇染、扩展开去，一点点遮盖着墙体，像是抖开了翠绿的幕布，更像是挥动着的如椽之笔刹那间完成了一幅大写意。绿，深深浅浅的绿、浓浓淡淡的绿，很快便铺满了整面墙。

暮春浅夏时，待到群芳落尽，一簇簇蔷薇昨日还是星星点点的花苞，一下子就迎着初夏的阳光悄然开放了。她，虽不与百花争艳，但也不肯让自己的花季寂寥无声。

如果说那铺满整面墙的绿是一幅正待完成的大写意水墨画，那么，这幅画还缺最后的点睛之笔。恰好，暮春之时，蔷薇花开，添上一道神来之笔。

母亲院子里蔷薇花开之盛，委实是姹紫嫣红。每每欣赏，我如同面对着一面诗意盎然的花墙。一簇簇、一层层的小花，于微风中颤动，与绿色的藤蔓搭配在一起，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真可谓蔷薇花满墙，不语也倾城。这情景，让我体会到初春时花开何其热烈，暮春时依然不乏美好与生动。

小院中蔷薇花开的时候，也正是归来的燕子最忙碌的时候，忙着衔泥筑巢，忙着捕虫育雏，穿梭往来的身影，不时掠过墙上的蔷薇花，鸟语伴随花香，让小院充满生机。

母亲的院子里还有很多花。更多的花，母亲是栽在花盆里的，这样方便冬天搬进屋里，春天搬到院子里。家里这些花，大多来自母亲与邻居之间相互的交换和赠送。邻居们相互串门，常常是看到家里有自己喜欢的花，就相互约定。要么是告诉别人，这棵花到时候剪个枝帮我压（扦插的意思）一棵；要么是承诺别人，这棵花能分（分株繁殖）的时候，我分一棵给你留着。

好多次回家，母亲会告诉我，谁又给了一棵什么花。家里今年春天第一次开花的君子兰，就是前几年从别人家的君子兰上分株而来的。去年秋天的时候，母亲告诉我，一位邻居给了一棵三角梅。这棵三角梅经过修剪之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和大多数邻居一样，母亲养的花都不是什么奇花异草，都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草，大多是草本。但花草无心，养花有意。养花是母亲晚年生活的乐趣，浇花培土的劳作换来庭院内一隅绿意，草长花开带给人一幅色彩绚丽的画卷。人浇灌着花，花愉悦着人，一年四季都可享受繁花似锦的好心情。

在众多花草中，母亲下功夫最多的，是那些在新年和春节期间开花的花草。两株不同品种的蟹爪兰，一株是嫁接在仙人掌上的，一株是用枝条扦插而生的。它们的花期可以通过调节温度而进行控制，如果想让它在最喜庆的春节期间开花，那就让它在温度比较低的房间里待一段时间。

春节开花的还有长寿花。长寿花的花朵虽然小，但数量多，色彩鲜艳，花期长，花期正好赶在春节前后。在室内摆上几盆，可以营造出喜庆热烈的过年气氛。长寿花的繁殖很简单，剪下一根枝条插在土里就能成活。这几年，母亲每年都老早开始捯饬，提早准备过年摆放的长寿花。在母亲的眼里，花与人是相互愉悦、互相成就的，忙花有乐趣，花开酬辛劳。有花有芬芳，有花有气氛。

小院虽然不大，但四季都有花开。花草虽不名贵，但怡人之情丝毫不减。春归时不必感叹春花谢了太匆匆，夏日依旧满院红。一场寒霜过后，虽说百花凋零，也可体验菊残犹有傲霜枝的那种意境，别有一番情趣。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时，却可在温暖的室内品茗看迎春花儿开。

小院花开，母亲用心经营着自己的花花世界；花开小院，花儿用自己的花语向我传送独特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