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韵

1986年秋天，职业中学毕业的我去了东野完小，担任语文代课老师。

开学后不久，适逢教师节，那是全国第二个教师节，也是我的第一个教师节。刚刚当上教师就赶上了“自己的节日”，我的心里颇有些激动。教师节那天，东野学区所有的村子都自发地对我们学校（完小和初中组在一起）进行了赞助，我们每位教师都收到了一把暖瓶。当天还召开了联谊会，学区所有的村支书都参加了。一位老支书代表即兴发言，他憨厚地讲道：“我代表东野片（区）的乡亲们感谢各位老师的辛勤付出……”老支书的话语虽不多，但在我的心里却有千斤重，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作为一名教师的光荣和肩负的重任。星期天，我把暖瓶带回家，在村里担任小学教师的哥哥看到了，对我说：“参加工作了，不论走到哪里，一定要勤快，要多干工作！你年纪轻轻的，还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负担，工作上要照顾老教师，不能什么活儿都叫老教师干。”

听了哥哥的话，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转眼之间，一学期接近尾声，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根据镇里教委的通知，假期要留一名教师在校值班。我们完小的四名教师中，校长30多岁，孩子还小，平常因为工作忙，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数学老师刚结婚，正月要出门（方言，走亲戚的意思）拜访双方的亲戚，也是需要时间的；教历史、自然课的老教师50多岁了，临近退休，他的小儿子刚被公派到美国芝加哥大学留学，春节总不能让老伴一人在家里……我想起了哥哥对我说的话，就对校长说：“假期我没有什么事情，我在学校值班就好了。”校长高兴地答应了。就这样，整个假期，我和教初中组数学的刘永胜老师（他值班初中校园）一道在学校里，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不论是大年三十还是正月十五，都一直坚守岗位。

胶东半岛的冬天，时不时地就会大雪纷飞。白天，校园寂静，白雪皑皑。偌大的校园雪地上留下我们的串串脚印——那是青春、理想的印痕。白天忙忙碌碌，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夜晚深沉而漫长，坚硬又寂寞。星空灿烂，时间实在是难熬，我就拿出我喜欢的小说来读。那时正是琼瑶小说流行的年月，我曾一夜读完《彩霞满天》，被主人公乔书培和殷采芹曲折的爱情故事所感动。

第二年春天，我被调到了柳连河完小。当时因校舍条件差，学生都是自带午饭。为了让学生吃上热气腾腾的午饭，在课间操的时候，要统一在学校的小伙房熥饭。在第三节课没有课的情况下，我自愿帮助学生烧火熥饭。

初秋的时候，校长联系了榆山后村的村支书，同意每个班由一名老师带队，星期天带学生去榆山后村的榆山砍柴火（即松树枝），用作来年学生熥饭的烧柴。我的搭档是一位女老师，她的孩子还小，于是我就让她在家里照顾孩子，和另一个班的一名男老师，带领100多名学生，拿着镰刀、绳索来到了榆山。只见漫山遍野的松树坚实挺拔，看起来很壮观。松针碧绿，松果累累。大家开始砍柴，个个干劲十足。偶有秋风吹过山谷，松涛呼啸，如大海般波澜壮阔。我和几个学生登上山顶，只见远山葱茏含笑，无边无垠。目之所及，高山绵延，和蓝天相接。高喊一声，余音悠扬，清澈回荡。天空湛蓝，云彩洁白，四野浩荡。在砍柴的过程中，我们时不时地会惊起一只野兔。有时也会惊起几只野鸡，野鸡在空中翻飞，彩翅蹁跹，光彩夺目。在这样的环境里劳动真是令人惬意。

我们两位老师带领二十几位身体强壮的男生，把砍好的松树枝捆好，往山下搬。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我扛着捆好的松树枝，弓着腰，一步一步地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下挪，小心翼翼，只怕稍有不慎就会滚坡，人也会受伤，但是这一切都没有难倒我。

傍晚，悬在西山的太阳像一个圆圆的球，正朝着山的那一边缓缓下沉。彩霞辉映着大地，如一道道长长的流苏，美丽斑斓，又像在依依不舍地诉说着美丽的神话故事。我们砍了两大垛柴火，足够给学生熥一年的饭了。好心的村支书安排了两辆拖拉机，帮我们将柴火送去了学校。

冬去春来，在柳连河完小又过了4个教师节，因全省取消了代课教师，我只好离开代课教师岗位，去栖霞县城当了一名工人。在代课的5年时间里，每一个冬天落雪的早晨，我都会拿着扫把把校园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每天清晨，早早地去教室把火炉生好，让学生一走进教室就能消除路上的寒意，感受到家的温暖。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回忆起我的第一个教师节，想起憨厚的老支书情真意切的话语时，我总是会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我也时刻牢记哥哥对我说的话：不论走到哪里，一定要勤快，要多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