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农活儿

2024年08月15日

冷大川

在农村有“三伏挂锄”的说法,说的是自入伏开始,雨水骤增,各种农作物根系伸展,相继进入孕籽育果期,这段时间不需要划锄耕耘,是乡村农活最少的时节。可勤劳的乡民们是不肯歇息的,“下雨打苫,刮风抬石头”是对乡民们不辍劳作、整日忙碌的最好诠释。大集体年代,村里的活儿总是安排得密密的,针扎的闲空儿也没有。

譬如中午,玉米地里、高粱地里还不时传来说话声,地头上相继走出一个、二个、三个……只见乡民们脸上、脖颈、胳膊上,这儿一块血印,那儿一道伤痕,这是玉米叶子划过的印记,被流淌的汗水一浸,有些红肿。这是他们在为玉米、高粱薅草,他们将草集中到沟渠里,留作沤积草绿肥。

烈日当头,倭瓜地里剪瓜蔓的妇女们将一铺一铺的地瓜蔓抱上车子,推到村口井旁,然后又齐呼啦地将长长的地瓜蔓剪成一段一段的,浸水,摆放,用湿麻袋盖好,留作午后栽种麦茬地瓜。

栽麦瓜是乡村夏日里劳作时间最长的农活儿。麦收后,只要雨水合适,最先抢种的是大豆、花生、玉米,如果遇到少雨或是无雨,机抽人挑,耽搁时间更长一些。“春争日夏争时”强调的是夏季播种的迫切性。在同一天的早晨和傍晚播种的农作物收成就会有所不同。只有地瓜皮实,无论栽种早晚、遇到旱涝,多少总是会长点儿,不会绝产。每个生产队都要栽四五十亩麦茬地瓜,有时竟栽到将近立秋。

午后歇过晌,三点钟前后,强烈的日光有些收敛,生产队的男女老少,有推着地瓜蔓的,有提着筐拐着篓的,更多的壮实男女劳力挑着水筲、木桶,去地里栽地瓜。因为只有下午栽地瓜,瓜蔓才不打蔫,成活率高。

栽地瓜最繁重的活儿就是挑水。雨水多时,可在沟渠、塘坝就近取水,挑水并不觉得多么苦和累。如果遇上少雨或者无雨,沟渠塘坝底朝天,泥土干得冒烟,一瓢水浇到地瓜窝里,“滋溜”一下水就没了,还要再浇一遍。否则,蔓子蔫了,枯萎了,缺苗断垄,势必导致减产。这种情形下,挑水就格外累。一担水上肩,路近的还好说,路一远,上坡下堰,沟沟坎坎,没有正经道儿,水在桶里晃来荡去,担杖在肩上换来倒去。几趟下来,腰酸腿疼,肩膀红红的。

浇水大多是体弱者的事。星期天或是放学后,小学生就是浇水的主力军。拿着瓢,每人分几垄,一个窝一个窝地浇。水要浇得满,又不溢流到窝外。挑水的大人不时检查,发现有漏浇的,顺手提起水筲补上,或喊来孩子返工。

夕阳西下,霞光万道,正是栽地瓜最出活的空当儿。快栽到地头了,天气凉快了,大家来了干劲儿,话语特别投机,配合格外默契,简直就是你呼我应。

夜幕中,山间小径上,影影绰绰走来收工的乡民们,他们三五成群,前呼后应的闲聊声、杂乱的脚步声掺杂交织,山间的夜晚这般美妙。

一场大雨刚过,泥泞的山间小路上就有人推着特大的骈篓,车上有时还要加上胀鼓鼓的麻袋,那是在推麦糠,用来沤积草绿肥。三五个人一组,你扛着爪钩,他提着铁锨、挑着水桶。来到地头沟渠,就地取材,铲土的铲土,撒麦糠的撒麦糠,有人还要将地头的土杂肥铲上几锨作引子,再将地边堆集的青草抱上一些。然后,泼上水,赤着脚,“咕叽咕叽”踩过来踩过去,为的是搅拌均匀。一阵子忙活,一堆草绿肥便规矩地堆集在一起。那年月,在“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的号召下,田边、地头,堆积的草绿肥随处可见,还有平日里积攒的家禽、牲畜一类的圈肥,用人粪尿搅拌的土包氮,灶台炕土、拆房的屋栏土也全是有机肥,很少使用化工肥料。

最轻松的农活要数翻地瓜蔓。每人手持一根长木棍,顺着地瓜垄,一人一垄,有序前行。地块小,排不上的人员自觉到下一块地去干。翻地瓜蔓技术含量尽管不高,可也得保证不掘起老本(整棵地瓜)。翻断的蔓拿在手中,放到地头,等收工后带回家中,有的上锅蒸地瓜叶吃,有的随手丟进猪窝、羊圈。

下雨天,生产队也有活儿。场院用的苫是不动用全生产队劳力的,一般是由保管员安排场院干活的人手来做。我们村靠近温泉,寒冬腊月,白雪皑皑,大片的韭菜,还有一部分黄瓜、茄子、辣椒、西红柿便在暖棚里生长出来。只要不是大雪不断,只要有日光,每天日出揭帘子,日落盖帘子,一个冬天下来,几乎就不可再用了。打帘子的蒲草,都是生产队里的男劳力去掖县(今莱州市)等周边县用手推车推回来的。

打蒲草帘子的阵势很壮观,偌大的屋子,三人一组,一人递蒲草,两人编织。蒲草帘子大约宽1.5米、长3米,每个蒲草帘子开始先系上一木棍,放在一长条凳子上,用六股绳进行编织。编织的两人每人掌控三股绳,入上去的草隔一织一,这样草之间才交织密实。每当这个时候,雨消除了天气的闷热,活又轻松,人凑在一起,别提有多开心了,喜气洋溢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每年打蒲草帘子应该是生产队中最受欢迎的活儿,工分不少挣,力不多出,大家集中在一起,聊天说故事,挺有趣的。

当然,夏日里的农活儿远不止这些,但比起麦收、抢种的紧张,秋收、秋种的繁忙,冬季整地改土、兴建水库塘坝的劳累,就显得轻松得多,能安稳地吃饭,舒心地睡觉,就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