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8月15日
田禾
故乡五十年前的乡间小路一直深藏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通讯靠吼、出门靠走的年代。
故乡在鲁西南大平原的汶上,家在汶上县城西北部的郭楼镇康村。康村由康村、李家街、徐家庙三个自然村组成。高处俯瞰,三个自然村就是一个倒写的“品”字。村外一片肥田沃土,如约而至的四季,变换着春的青、夏的绿、秋的金、冬的白,以不同色调装扮着村庄与大地上的一切,也装扮着农家恬淡的生活。
三个自然村有三条街,邻里百家的低矮土房与小门小院毫无规则地四面散开,形成了诸如李家胡同、张家胡同等一条条小胡同。村民社员到大田生产劳作或去附近的人民公社驻地赶集,小学生们上学,乃至人们外出去县城、去济宁、去兖州,自然都走着这条条小路。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勤劳淳朴的父老乡亲惜土如金,恨不得把有限的土地吊起来种,四面八方都能打粮食,支援国家建设。那时乡下的路上根本就没有汽车,连拖拉机、“二八大杠”自行车都鲜见。宽些的路只能勉强错开迎面而来的两辆牛车马车,有的路只能走一辆车。
头戴斗笠,背筐荷锄的农家人,依靠这样的乡间小土路,一辈又一辈,从村里到村外往复,走向希望的田野与远方。马车、地排车从农家运送肥料出去,夏秋从田野拉回家沉甸甸的五谷;送出外嫁的如花村姑,迎来初嫁的似玉新娘。
记忆最深刻的是夏秋之后生产队喜交“爱国粮”的热烈场面,袋袋粮食装满马车,赶车人扬鞭催马,马蹄击节,车轮吟唱在乡间小路上。
我七八岁时,就沿着乡间窄窄的小路去田地里割猪草,再送到生产队的饲养场,夏收时节则跟在割麦的大人后面捡麦穗。路旁野花开着红白相间的花,点头朝我笑,仿佛在夸我是个勤快的“农村小社员”。我记得老家带点秋意的早晨,记得小时候被妈妈叫起来下地干活,走在乡间小路上被露水打湿了的裤腿和鞋子。
1976年秋,我背着娘给做的干粮去九公里外的公社高中读书,步行到学校要经过六个村庄,走的都是崎岖的乡间小路。春天夏天,大风起时,尘土飞扬,走在路上简直睁不开眼睛,刮得嘴里都是沙土;逢夏秋雨天,泥泞的路拔不动鞋子,索性挽起裤脚,提着鞋赤着脚跋涉,即使小心翼翼,往往还要摔几次跤,弄得一身水一身泥;雪后路上白茫茫一片,寒冷的空气刺激到鼻子,喘不上气,搓搓手捂住口鼻才得到缓解,到学校时,头发和眉毛、睫毛往往都白了……
记忆中的宽路是离我们村七八里、去县城的一段路,这条土路只是稍宽一些,行人多一些,依然“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人们都说“雨天似胶,晴天如刀,走路闪腰,骑车摔跤”。碰巧看到一辆运送货物的“解放”牌汽车或大客车,如同看到稀罕玩意儿,会高兴好多天。
后来,我参加工作离开了故乡,工作的城市离家大约三百公里,乘火车汽车辗转至县城往往是下午或者傍晚了,从县城再步行回十公里外的家,窄小的土路让我犯了不少难,携妻抱子,肩背着行李徒步往家走很不容易。白天天气好的时候似乎还好一些,如果是晚上或深夜,或遇到雨雪天气,其困难程度及狼狈相可想而知。
当时想,要是乡下的路如城里那样,条条是柏油路或者水泥路该有多好。
改革开放以后,乡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村里人做梦都想要的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口。从县城到每个村庄的道路都畅通无阻,县城公交也通到了各乡镇及村庄。开车行驶在乡村宽阔的大道上,沿途村庄房阔院美,道路两旁栽种着梧桐、白杨、垂柳,微风拂过,树叶与田野里茁壮的禾苗合唱着欢快的歌。
如今故乡的路宛若条条金线,镶嵌在美丽乡村那斑斓画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