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功良

前几日老友聚会，交谈甚欢之时，忽有人说起李仁国，闻言大家稍一停顿，继而纷纷说起他的好，言语中满是赞叹和不舍。

李仁国是我的同事和领导，他个子不高，身体壮实，圆圆的脸盘，总是带着笑容。在我的印象中，他就像一位平易近人的邻家老大哥。

一

第一次见到李仁国是在1996年。那年我从部队转业后，被分配在烟台市国税局直属三分局办公室，同市稽查局在同一栋楼上办公，办公地址就在市文化宫东侧一栋六层独立小楼上，上面三层是市稽查局，下面三层是市直属三分局。当时的市稽查局局长就是李仁国。

刚到一个新单位，所有人的面孔都是陌生的。初来乍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一门心思只想把本职工作做好。局办公室主任李京义让我主要负责起草材料、信息宣传、新闻报道等文字工作，当然了，对于其它行政后勤保障之类的工作，也要搭把手大家一起干，“分工不分家”嘛。李主任也是一位转业军人，在他手把手的帮助下，我很快就熟悉了工作，进入了角色。在当年“税收宣传月”中，我在各级报刊杂志上发表了36篇稿件，市直属三分局也被评为税法宣传先进单位。办公楼里的人很快就认识了我这名新来的转业军人，而我身上依然保留着直率的军人印迹，不大留意人际间的关系，加上眼拙，对大多数同事依然对不上号，尤其是对楼上市稽查局的同事们，更是觉得穿上制服基本上一个模样。

有一次，我手里拿着文件夹刚从我们局长办公室里出来，正好遇上市稽查局一位中年汉子从楼梯口走上来。他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我只是觉得面熟，脑子还沉浸在领会刚才局长的一番指示上，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或许是我木讷沉思的表情让对方感到了一丝尴尬，我俩没有对话，擦肩而过。待我回到办公室坐定，回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方觉自己有点失礼。

几天后，在办公楼前，我远远看到曾经在走廊里遇到的那位中年人乘坐轿车离去，问同事小刘：“这是谁啊？”小刘惊讶道：“你不认识？他是稽查局李仁国局长。”

或许是我庸人自扰，或许李仁国局长根本就没有在意这点小事，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之多年过去，此事再也无从谈起，但是，李仁国局长坦荡真诚的笑容，却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了解到，李仁国局长是一位颇有文化素养的人。他在牟平任职时，就对国税文化有深入思考和研究，谋划实施了国税文化建设。对从事文字宣传工作的同志，他关爱有加，在多方面进行培养、锻炼和使用，并向市局机关推荐了好几名文字写作方面的人才。

慢慢地我与李仁国局长的交往多了起来，他宽厚和善，如兄长般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这位老大哥还有着一般人无法企及的人格魅力，颇令人敬重。此后不久，我调到了市局人事科。虽然不能在工作上保持密切交往，但在心理上、感情上，我与李仁国局长却越来越近。

二

1998年元旦过后，我到省国税局机关报送材料，在省局大楼里恰好又遇见了李仁国局长。于是，便搭乘他的车返回烟台。那时还没有建成高速公路，往返济南都是走老道。中午赶到莱阳时，便停车在路边店简单地吃了点饭，准备继续赶路。

饭后，我陪李仁国局长走出饭店。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刺骨寒风中，一位老人戴着老花镜，正在马路边用缝补机为顾客修鞋，身旁摆放着一个简单的工具箱。老人专注的眼神、脸上深深的皱纹、佝偻的身躯、棉帽也遮不住的白发，还有略显单薄的衣裳，都透出他生活的艰辛。李仁国局长紧走几步来到老人身旁，和老人聊了起来，当得知老人家庭困难，由于没有别的手艺，只能靠修鞋维持生活，他脸色凝重，感叹了一句，很快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送给修鞋的老人。老人几番推辞不过，连声道谢：“好人哪！”我也跟着往老人口袋里塞了一点钱。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后来，李仁国局长调任济宁市国税局局长。2002年小满时节，我陪同南京的几位朋友去济宁的曲阜参观，由于是私人活动，谁都没有惊动，“静悄悄地进村”。巧的是，中午就餐前，在宾馆大院里居然远远看到李仁国局长和来自牟平区国税局的几位领导在寒暄。由于离得较远，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看到了我，考虑到李仁国局长十分忙碌，索性没打招呼，就直接进了宾馆。吃饭时我还在犹豫，是同李仁国局长见个面，还是饭后尽早出发继续赶路呢？正思量间，李仁国局长推开门走了进来，依然是坦荡真诚的笑容。他听我解释了缘由，笑着批评我太见外，接着又询问了行程，向客人们热情介绍了曲阜市的基本情况并给大家敬了一杯酒。我既感动又自责，心里满是温暖的感觉。

后来，听济宁市国税局的朋友介绍，李仁国局长到任后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他抓班子带队伍，为人公道正派，做事无私无畏，在群众中威望很高。任职第二年，就在全省国税系统的指标考核中闯入第一梯队，并获得当地党委政府颁发的促进经济发展突出贡献奖。

无论走在哪里，李仁国局长都是一位备受干部职工和纳税人尊敬的好人。

2002年，正是烟台市国税局领导新老交替时期。坊间传言李仁国局长是最合适的人选，大家寄予了厚望，热切期盼他的归来。

三

万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噩耗。

2002年8月24日清晨，我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栖霞市国税局一位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一个突发消息——当天凌晨，李仁国局长在栖霞高速路上出车祸去世了！那一刻，我手中的电话险些掉落到地上。震惊悲痛之余，我仍是半信半疑，查看了一下日历，意外发生时正是农历中元节的深夜。

我安慰自己说，也许还有生的希望，祈祷着奇迹的发生。然而，上班之后，短信的提示音不断地响起，全都是同一个内容。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泪水还是难以抑制地涌出。虽然当时是酷暑八月，但我心里犹如数九寒冬，拔凉拔凉。

李仁国局长的意外去世，在我们国税系统干部职工中引起了很大震动。那些日子，大家谈论起来无不扼腕叹息。当时单位有个内部网站，设有政策学习、答疑解难、文学园地和CTAIS论坛等板块，在CTAIS论坛上，同事们发表了大量的怀念文章和诗歌。我曾以“金戈铁马”和“大海作证”等网名，写了多篇诗歌和文章，深情怀念李仁国局长，记得其中有一段：

“李局长，您在哪里啊？在哪里？您可知道，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您的归来，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您去处理，您怎么就忍心啊，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高速路上……”

很多人在下面跟帖：“看哭了……”

李仁国局长的葬礼在牟平区殡仪馆举行。家属提出一切从简，各级国税局也对参加葬礼人员的范围进行了严格限定。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止悲痛的人们前去送李仁国局长最后一程。按照要求，我不能去参加葬礼。头天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与李仁国局长交往的那些温暖瞬间，不时地浮现在脑海里。倘若不能与他做最后告别，愧疚将会一辈子伴随着我。当天早晨，我多次给领导打电话说明情况，终于征得同意，上午九点钟，我坐上了单位开往牟平区的大巴车。来自省国税局、潍坊市、济宁市、烟台市以及牟平区等各界的代表，都来到了牟平区殡仪馆，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大院，一直排列到外面的道路两旁。送别的人们不停地擦拭着眼泪，有位老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仁国啊，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此情此景，不由得使人想起著名诗人臧克家那首诗《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四

多年之后，李仁国局长的女儿在回忆父亲时，仍然难以掩饰刻骨铭心的悲伤、心痛和不舍，眼泪止不住地流。

女儿还记得，父亲特别孝敬父母。“从1987年任牟平县国税局局长后，爸爸就没有周末和假期，忙碌是生活的常态。不过，即使再忙，每天上班前他都要顺路去爷爷奶奶家里看看。”她说，“对爷爷奶奶的吃穿用，他都考虑得周到全面，就连买个扫地的笤帚，也要给老人用绳儿把笤帚头绑好再送去。每年新鲜水果下来，或是做个新鲜菜啥的，爸爸都会和妈妈一起先送给爷爷奶奶。奶奶岁数大牙掉光了，爸爸就买个刮水果泥的小勺，给奶奶一点点刮果泥吃。奶奶是小脚，平房的厕所都在院子里，爸爸怕奶奶摔着，就买个贡凳放在奶奶的房间，每天上班前去把前一天晚上的屎尿倒干净……”

我在写这篇回忆文章的时候，没有去寻找李仁国局长生前的丰富经历，没有去探访他在税收工作中的那些骄人业绩，也没有去描述他帮助企业享受政策、减税解困的生动事迹。笔力所限，我无法展现出李仁国局长的整体形象。我只是从经历的点滴小事中，去感受他平和、谦逊、低调的品德。

岁岁花开一忆君。李仁国虽然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