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俊

老家莱阳北乡每到夏季农田事少，便会忙着建房造屋，乡亲们轮班相助，上梁之日贴喜贴、放鞭炮、撒喜糖、扬小饽饽，然后备酒席喝上梁酒。有句老话：喝了上梁的酒，活到九十九。

过去子女多，重男轻女，农村约定俗成，嫁女儿男方建房子、出彩礼，女方家很少花钱。在我小时候，村里建的都是土坯房，土坯是自己动手做的，房笆是自己种的高粱秸绑的，石头是山里捡的，木头砍生产队的，几乎不用花钱，就是要花力气，而农民是不吝惜力气的。改革开放后，农村才开始建瓦房，砖瓦、木头、水泥、黄沙都得花钱买。

我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泥瓦匠，村里人叫他刘头，也有叫他掌尺的。村里的人家有盖新房子的，都会找他帮忙，父亲说村中他经手的新房有上百幢。上梁大吉时，能够在梁上吆五喝六扬小饽饽的瓦工师傅只有我爹了。

挑一个黄道吉日，举行上梁仪式。这一天，亲戚们都来祝贺，送来彩色被面，还有鱼、肉、馒头、米糕、粽子、鞭炮、蜡烛和香纸等。新屋贴着福字，摆着供桌，放着供品，香烛齐燃，被面挂在屋梁上，一片喜气洋洋。

东家和帮工都笑容满面，屋里屋外忙碌着，众多亲戚们喝茶聊天看热闹。村里男女老少得到消息，奔走相告，早在屋前屋后围了不少。吉时已到，上梁大吉。老家人大多是算计好日子时辰的。木匠头门师傅和瓦匠头我爹踏着脚手架，慢慢地爬到东西屋脊，分别坐定。人们将装着小饽饽、糖块、硬币、散卷烟的升递给他们，安放在身边的门板上。

鞭炮终于噼里啪啦响起来，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两位师傅挥动斧头，在大梁上象征性地敲几下。在人们焦急地催促下，开始向下抛撒小饽饽、硬币、散烟卷……一会儿向这边抛，一会儿向那边扔，人们呐喊着、奔跑着、追逐着，从这里冲向那里。孩子们抢到了，迫不及待塞进嘴里；大人们舍不得吃，带回家给孩子吃。

小面饽饽多是小燕、小鸡、佛手、如意这些有寓意的吉祥物，数量跟东家的年龄有关。扬小饽饽之前，父亲会按照惯例说一大堆吉祥话，“刘云木匠做的梁，我领众人垒起墙。老财今日盖新房，他让我来扬喜糖。东一把，西一把，前后我还扬一把……”

几分钟时间小面饽饽就扬完了，但人们意犹未尽，聚在一起说笑着，热烈地讨论着，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就像过年一般。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农村建房子仍然举行上梁仪式，不过没那么复杂了，也不会扔饽饽糖果了，扔了也没人抢，谁还会稀罕小饽饽糖果呢？

可是，我多么怀念当年上梁抢小饽饽的欢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