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绪丽

一个人去荷花池夜访，自觉胆量不够，不得已，我趴到小儿身旁，附耳小声商量：“咱们一起去看荷花，好吗？”没想到他“嗖”地一下子坐了起来，惊喜地问我：“真的吗？”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

已是夜里十点，马路上徒留昏黄的路灯光与冷清的路面。小儿坐在车子后座位上，他有些不敢相信，又问我：“我们真的要去荷花池吗？”借着对面照过来的车灯光，我看出他眼睛深处有掩不住的期待。

城西的荷花池，位于牟平城西鱼鸟河公园的深处。那里草木茂盛，人在公园行走，天空被树梢截得七零八碎。平日里，荷花盛开的时候，游人会多些，但更多时候，人迹罕至。

鱼鸟河公园有杨树、松树和百余种叫不上来名字的观赏树木，据说多达十万多株。搭配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到处蓊蓊郁郁，草木茂盛。夜已深，我们把车子停在了公园的停车场，打着手电，步行横穿公园。一轮明亮的圆月稳稳站在树梢上，我突然想起，快要农历十五了。皎洁的月光，从空中泻到脚下，脚底的青石路也仿佛被青光笼罩，踏上去，有些像踩到了棉花，空空的。月光照着旁边伫立的大树，有阴影的部分，狰狞嶙峋、阴森恐怖，偶尔传来一声鸟叫，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陡然乍起。小儿紧贴着我，搂紧我的胳膊。我拍拍他的手，心里默念，幸亏有他做伴。

行至深处，月亮也不知道躲到了哪块乌云背后，白日里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小路是看不真切了，遇到岔路口，全凭记忆里的大概往前走。

好在，这个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听“咚”的一声，黑暗里，循声望过去，看到左手边隐约有亮光，我猜，一定是青蛙跳进了水里面。小儿也发现了那亮光，他正准备跑过去，我一把拉住他。我牵着他的手，慢慢靠近亮光，近了，借着手电筒的光，发现水面上覆满了单薄的水草。我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我们没有走错路。荷花就在前面了。”

此时，月亮依旧没有现身，我们踏上木质廊桥，“噔噔”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越往里走，黑夜越浓，我索性把手电关了，没想到，这下子反倒能够看到水面荷花的模糊身影。虽然失了颜色，却依旧婉约，并未失了风采。

“当你想要了解一个人，首先，你要先走近她。”了解一朵花，亦是如此。夜，让我与荷离得如此近，我甚至可以闻到荷花隐约的清淡香气。不知名的小虫，用我听不懂的虫语，低声细语交流，偶尔有小鱼跳出水面，又落进了水里，留下“砰”的一声，听上去非常急促，似乎要挣脱夜的怀抱，若要细听，周围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不知道何时，月光洒满了整个荷花池。月亮出来了。那些披着月色亭亭玉立的荷，花瓣好似被镀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光晕，在河水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它们修长清雅立在水的中央，仿若遗世独立的仙子，不用言语，已经说出来许多。我扶着木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聆听荷的心声。这里，并不是近百年前的清华园，可是，在这个有月亮的晚上，我把白天的纷杂都抛到了脑后，眼里只有袅袅娜娜的荷花。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往回走的路上，车子不疾不徐，孩子躺在车后座，早早进入了梦乡。我想，今夜的荷花，不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也会留在他的记忆里。若干年以后，总有一个平凡的时刻，他会忆起今夜的荷花，一并怀念它的香远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