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动手做菜板

2024年07月12日

潘云强

1975年,妻子到我所在的部队探亲一个月。我把临时需要的炊具差不多备齐了,除了菜板。那时人们的工资低,节俭,一些日常用品“能做的不买”,是人们普遍的生活态度。听说后勤仓库有木工师傅在做活,训练结束后,我便“瞅缝”(烟台方言,意为找机会)去了。

仓库里有两个人,都是来自附近村里会木匠活的农民。部队有些单双人床及桌椅板凳坏了,营房助理员请他们来修理。这两个人的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一个又高又细,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另一个又胖又矮,也许是木匠活干久了,两只胳膊的肌肉都能鼓起棱来。我向他们说明来意,想请他们帮忙做一块菜板。矮胖的人是两个人中负责的,他说,不是不帮忙,是他们说了不算。因为助理员规定不能干私活,一旦违反了,就要扣他们的工资。见我有些失落,那个矮胖的大叔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干行,我可以借给你工具。但要离得远远的,不能在这儿,免得让人看见。”

年轻人对一切新鲜的东西都有好奇心。我打小就对那些自己不懂、不熟悉,特别是陌生的东西感兴趣,不但凡事爱“打破沙锅问到底”,而且都想摸一摸、学一学、做一做。当兵前,我家邻居的一位老大爷是木匠,我不但观察过他干活,还曾在他指导下,帮他干过些锯木头、推刨子等杂活,这也为我自己动手做菜板增添了些底气。

做菜板,最好别用木头拼接,那样需用黏合剂,而黏合剂对身体不好。再说木头块多了,不如用一块整板抗折腾。我在仓库找来找去,最后在一堆下脚料中,找到大小厚薄及材质都尚可的两块木头。

过去有句顺口溜说“四大娇”:“木匠斧子、瓦匠刀,跑腿行李、大姑娘的腰。”斧子是木匠吃饭最重要的家什之一,一般不肯外借。而师傅不光借给了我锯、刨、弯尺等,还把那把锃明瓦亮的斧子也借给了我。

我画好尺寸,把木头踩在脚下,开始锯木板。我知道,进锯相当重要,这关系到木板能否割得直。我右手握锯,左手把住锯齿,对准划好的线。为防止锯口跑偏,我小心翼翼地推拉着锯框。毕竟手生,手又距锯齿太近,推拉间,食指指肚瞬间被锋利的锯齿碰到了,沁出了血。幸亏劲儿小,否则指头肚难保。出师不利,我开始默念那些用锯要领,特别留意割锯的末尾,为使材料不起毛刺或受损,一只手小心扶住那根即将锯断的木头,同时放缓锯速,直到木头全部锯下来。

刨也远非说一句话那么简单。首先刨刀的角度十分重要。我也像木匠师傅那样,把刨刀安装上,用一个小锤敲击几下,再放到木板上实际刨一刨。这样反复试,直到推刨力道舒适,刨花大小适中为止。另外,推刨的木板需要固定,我没有合适的东西,便把屋里那张用于吃饭的破旧小课桌,钉上几个大钉子,撑挡住木板。其实,要想把木板刨得平整并不容易,我利用自己掌握的有限知识,凑在光线明亮处,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来回打量木板表面的平整度,感到凸出或不光洁的地方,再用刨子刨削。如此反反复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菜板总算做成了,这也是我一生唯一的一件木工作品。从那以后,我家一直用这块菜板。直到前几年,女儿嫌木头菜板不卫生,买了个竹砧板,这块菜板才光荣下岗。我不舍得扔,至今仍放在灶间里。如今经济富裕、百货齐全,人们买什么都方便,却也因此少了些动手的乐趣与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