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宾

俞生是我的挚友。他早年当过教师，后来步入政界。他为人正直，心胸坦荡，包容性强，口碑甚佳。他对我讲了几个当年如何调教调皮学生的趣事，我一直记着，现将其原汁原味地写出来。

老槐庄完小五（一）班的班主任怀孕已有六七个月了，时常请假回家。俗话说“老师不在家，学生上屋笆”，一些调皮的学生就有了可乘之机，他们拿长凳当马骑，拿椅子当车开，肆无忌惮。校长欲调换班主任，物色了几个人选，但是一提起五（一）班，他们无不感到头皮发麻，连打退堂鼓。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新调来一位青年教师，叫俞生，白净脸庞，性格内向，自告奋勇要去教。

五（一）班的学生们深知来者不善，在俞老师上第一节课时，都齐刷刷地坐在那里，一反常态。俞老师站在讲台上，表情有些严肃地扫视了一下全班的学生，见大家正襟危坐，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在黑板上写起字来。教室里很静，唯闻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

蓦地，俞老师隐约听见教室后面传来“嚓”的一声，声音很低。他的嗅觉灵敏，辨别出刚才是谁划了一根火柴，当即转身盯向东南角靠窗户的几位学生，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请划火柴的同学站起来！”学生们都怔了，皆侧过脸朝“出事”的地方望去。万山碧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地站了起来，脸上如同遮着一片火烧云。

学生们想看看俞老师怎么处置这个多动的调皮蛋。没想到俞老师的脸色居然多云转晴，微笑着说：“敢于承认错误就是好同学，坐下吧，下课后到我办公室去一趟。”万山碧如获大赦，好不感激。教室里又恢复了正常。

下课了，万山碧忐忑不安地来到办公室。俞生老师心平气和地问：“上课时你不好好听课，为什么要划火柴呢？”万山碧见气氛很好，这才放下心来，实话实说：“您讲的这节课我都会，闲着没事，不活动一下就难受，恰巧衣兜里有一根火柴，就在课桌下面偷偷划着了。那么一点儿声音您是怎么听见的？”俞老师唬他道：“这叫‘特异功能’，倘若没有这两下子，怎么敢来你们班呢？”万山碧虽然调皮，但天资好，有悟性，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至于那些小缺点对他来说，可谓瑕不掩瑜。俞老师趁单独谈话之际，顺便问道：“我初来乍到，对这个班不了解，你跟我说实话，最近一段时期，有没有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万山碧便列举了桂小文和要斐然两个调皮蛋的种种劣迹。

桂小文倚仗着舅舅是学校的教导主任，纪律涣散，好像一头小野驴，谁也不敢摸毛儿。有一次，桂小文欺负同桌女同学，当时的班主任让桂小文的舅舅来处置。舅舅将桂小文传到办公室，未等批上三五句，桂小文就出言不逊，当众顶撞。见外甥在众目睽睽之下嘲讽自己，舅舅气得不行。校长见桂小文强词夺理，便上前拉过他，本想训斥几句，谁知桂小文一口咬住校长的手不放。这件事不胫而走，在校内外炒作得沸沸扬扬。

桂小文深知“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课时目不斜视，认真听讲。三天后，桂小文就忍不住调皮起来。同桌奚兰和两名女同学喝水，他就站在旁边吹着悠长的口哨。谁都知道，看牛倌赶着牛群到河边饮水就是这种姿态，他吹口哨是把三名女同学当成了牛。女同学面皮薄，哭着找俞老师告状。俞老师说：“这好办，咱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数日后，正逢桂小文喝水，在场的同学们一齐吹起了口哨，桂小文一愣，方知大家在对付他，一时好不尴尬。自此，桂小文改掉了这个毛病。

周四上午集体劳动，在学校东面挖一条排水沟，全校师生摆下了一字长蛇阵。五（一）班的同学干得热火朝天，桂小文则敷衍了事，干活像猫儿盖屎似的，甚至拄着铁锨看着大家干，还不时说些风凉话。俞老师早就盯上桂小文了。桂小文一侧脸，与老师的目光相遇，才赶紧装模作样地挖了几锨。

休息时，俞老师让奚兰等几个女同学到田间掐了一些马铃薯花，编了一个很大的花环。同学们不解其意，问俞老师派何用场。俞老师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劳动结束后，俞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这次劳动，桂小文同学表现很好，身上像安装了一台小马达，有使不完的劲，累得汗流浃背，下面将这个花环授予桂小文同学，希望他再接再厉，做出表率。”桂小文深知俞老师的用意，说啥也不要，怎奈俞老师已将花环套在他的脖子上，并把他介绍给其他班级的师生。桂小文戴着大花环，好像一位劳模在作巡回报告。俞老师这一招太绝了，桂小文一下子给治服了。从此，这个“小鬼”在俞老师面前再也不敢妄为，在很短的一段时期内，学习成绩明显好转。

要斐然长得矮矮的、瘦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儿，可他脑瓜特灵，一肚子鬼点子，是出了名的淘气鬼，背地里时常搞些小动作，同学们戏称他“小妖”。“小妖”作祟，免不了要挨批评，为了应付批评，他惯用三招，即“一闷二哭三检讨”，那就是他犯了错误，到办公室后无论老师怎么逼问，他会沉闷半晌，一声不吭，待到老师不愿与他打持久战，挥手让其离去。有时混不过去，他就痛哭流涕，声如蝉鸣。此举大多奏效，老师会生出怜悯之情，放他一马。倘若再不行，他就转为检讨，而且能说会写，但是事后又依旧故态复萌，成了“挨批专业户”。

路晓月是数学老师，有一次，要斐然与同学黄超发生口角，路晓月喝止后，问其缘由。要斐然直言不讳地说：“黄超给我取了外号叫‘毛蛋’。”路晓月不解：“他为什么叫你‘毛蛋’呢？”要斐然说：“前些年，我妈学着人工孵化小鸡，把一笸箩鸡蛋放在热炕头上，用棉被捂着，没想到时间没把握好，棉被揭早了，将正欲啄壳而出的小鸡给弄坏了，全都成了‘毛蛋’。黄超住在我家对门，知道这件事，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外号嘲笑我。”路晓月听罢，不免忍俊不禁。这让要斐然误以为是老师在嘲笑他，他决定捉弄一下老师。

路晓月和另一位女教师每晚批完作业回宿舍要经过一块菜地。一天晚上，她俩来到菜地边，猛地听到一声狼嗥，还有沙朝她俩头上扬。吓得她俩连声尖叫，慌忙逃回宿舍。后来路晓月将这件事对俞生说了，俞生判断，作祟者肯定是“小妖”。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路晓月与那个女教师结伴回宿舍，路经菜地时又与那只“狼”遭遇了。这时，一道手电光射向“狼”，同时传来一声怒斥：“要斐然，果然是你！你这么做，究竟想干啥！”要斐然听口音知道是俞老师，便怯怯地问：“老师，您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俞老师冷冷一笑：“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晚你且回家，回头我会跟你算账！”要斐然不相信“黄雀”会老跟在他后面，仍想捉弄两位女教师。

那天早晨，路晓月和那个女教师穿着裙子出门，只顾仰脸看满天的朝霞，没注意地面，不慎踩在几棵棘子上，裙子挂在棘针上，她俩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但是腿被挂破了。要斐然躲在宿舍旁边的一堵断墙后，窃笑不止。这一幕恰巧让万山碧看见了，便告诉了俞老师。俞老师让万山碧切勿告诉外人，他自有安排。

老校长脸庞窄而长，长着络腮胡须，不爱说笑，要斐然背地里管他叫“老驴脸”。有一次偏巧让老校长听见了，气得七窍生烟。俞老师觉得时机成熟，到了降伏“小妖”的时候了。一天上午放学时，俞老师请校长将全校的师生排成了两大溜，大家都蒙在鼓里，面面相觑。这时，只见要斐然红着脸从办公室走出来，俞老师在后面跟着。大家恍然大悟。俞老师郑重其事地说：“今天，要斐然同学深刻认识到以往所犯的错误，要当众检讨，痛改前非。我对他以往的三招早已司空见惯，此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下面听他检讨吧。”要斐然自惭形秽，懊悔不迭，自我检讨并发誓：“我说到做到，绝不再犯，请大家给予监督。”从此，要斐然痛下决心，专心致志地学习，果然人如其名，成绩斐然。要斐然一家人对俞生老师甚为感激。

黄超在班上幽默地说：“俞老师调教好了要斐然这个‘小妖’，咱们再来上一篇《俞生降“妖”》吧。”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