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24年06月16日

林升

思忖好久,一直不敢写出父亲两个字。或许是眼泪太重,或许是怕把自己带入失眠的深夜。眼泪反复验证着黑夜和白昼,那些不能自抑的记忆,犹如雨后春笋般正被一层层剥开。

父亲生于上世纪50年代,他是家里的老大,有四个妹妹和两个弟弟。从小身体瘦弱的他却早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最苦命的是父亲摊上了嗜酒如命的爹和极度自私的娘。父亲的童年境况我从来不敢想象,自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和爷爷奶奶的关系不融洽。当然也有父亲的原因,他性格耿直,做事直来直去,从来不会委婉些。正因为这种性格,父亲吃了一辈子亏。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的老爷爷非常疼爱他这个孙子,父亲叔辈兄弟九个,老爷爷为父亲做媒娶到了我母亲。母亲给这个家庭注入了新的血液,也为这个家庭酝酿了第一缕绿意。她用自己的善良和热心感动了左邻右舍。

农村大集体时代,由于种种原因,父亲受到很多伤害和责难。但是年富力强的父亲仍勤劳努力地在阳光下活着。他披星戴月穿梭在庄稼地和家里,在生活的漩涡里转着圈。父亲有着清瘦的脸和坚毅的目光,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把最好的年华留在了故乡那片土地上。许多谜一样的细节,被岁月凝结成枯黄的故事。

2000年,我们兄弟两个和小姐姐在烟台做生意。那时候父亲和爷爷奶奶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状态,父母下决心到烟台,当时只有我哥在烟台有一处房子,姐弟几个都住在一起,父母来了住宿的确是个问题。我们知道父母做出到烟台的决定是很难的。都说故土难离,母亲时常唠叨,老家啥也没有了。父亲更是少言寡语,心沉如铁。父亲很少喝酒,却烟不离手。来烟台前,母亲就告诉他去城里孩子家里就别吸烟了,烟瘾很重的他答应了,真把烟戒了。来到烟台后,勤劳的父母也没有闲着,找了一个打扫大街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匆匆忙忙吃点饭去干活。有一天小姐姐路过父母扫街的地方,看到他们的背影,心痛到了极点。等我们有了孩子后父母结束了打工,母亲在家专职照顾我们的孩子,父亲更是忙前忙后。

后来父亲的身体开始出现状况,他年轻时头部受过伤,在老家就神经衰弱,常年吃药。后来经我叔介绍去一家私人诊所看了几次,感觉有效果,所以经常一个人坐车去那里诊治。有一年冬天在我家吃饭后,父亲要回我哥哥家,在门口穿鞋时差点栽倒,嘴角也有些歪。第二天去医院得知是肌肉萎缩,开了些药回来,吃了几天感觉也没见好转。在一个很冷的早上,父亲又自己去那个私人诊所,直到晚上六七点也没回家。母亲有些慌了,打电话告诉我们,到晚上九点多接到救助站的通知才把父亲接回来。我看着父亲呆滞的眼神,当时以为是冻坏了,赶紧拿出厚被给父亲盖上。第二天早上伸手一摸湿漉漉的,是父亲尿床了,我这才意识到不好,赶紧送到医院。父亲在医院住了十七天,出院时走路没什么问题,只是从此再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一天傍晚,突然接到母亲带着哭声的电话,说父亲在家里摔倒了,我们急忙赶回家,看到的是父亲痛苦抽搐的脸。因为父亲的身体状况和年龄,我们放弃了手术治疗。此后父亲只能坐着或躺着,父亲忍受着身体的病痛,母亲则心力交瘁地照顾着三个孩子和父亲。从此,每次给父亲洗澡,看到他越来越瘦的身体,我的心都有一种裂帛之痛。

去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腊月的一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发烧了。我把父亲送到医院后,他一直昏迷嗜睡。在医生的治疗和姐姐的细心照料下,父亲挺到了过年。或许是父亲求生欲望太强,昏迷十几天后,他睁开了眼睛。他熬过了春节和正月十五,正月十八中午12点,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父亲去世后,从来没有到过我的梦中,或许他不想打扰我们。青烟散尽,哀伤却厚了一层又一层。父亲,想我了,就来我梦里看我吧!父亲,我们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