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江

酒须热闹，茶要静品。倘若邀请知己饮茶，人数不可多。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茶具要讲究，最好是紫砂壶和口径仅有一元硬币大小的茶杯。茶叶以龙井为上乘，水则以山泉为上。栖霞城外，往东南行数公里，可见十八盘山泉水淙淙，来自山涧深处，绿色无污染，以此煮茶为最佳。

烧一壶十八盘山泉水，待到水壶滋滋冒气时，先将茶具烫一遍，然后捏一撮茶叶塞入壶内。热水冲进，立马滗掉，洗涤茶叶，滤掉杂味，释放茶香。第二遍开水冲进壶内，盖上壶盖，静待片刻，待有茶香溢出丝丝缕缕，倾斜着壶嘴，注入杯中。此时茶色稍淡，捏着茶杯，将茶水倒回。茶香氤氲时，再注进茶杯，清香沁入肺腑，荡气回肠，满室生香，妙如天籁。

最喜欢在周末的上午，沏一杯龙井，坐在电脑桌前，听一首老歌，在键盘上敲打自己的心声。袅袅的水汽中，茶叶徐徐沉入杯底，渐渐苏醒，上下左右翻滚，伸展柔软的身姿，好似精灵舞动。灵感忽至，手指翻飞，间或轻轻啜饮一口，清香淡淡；呷第二口，苦涩而回甘，好的词句纷至沓来；忍不住品了第三口，芳香甘甜，浓烈馥郁，萦绕于唇齿间，心里热乎乎的。不禁遐想，人生如茶，先苦后甜。耐得住苦涩，才能享受甘甜。沉时坦然，浮时淡然。第一道茶仿若少年，混混沌沌，青涩懵懂；第二道茶仿若青年，涩中有甘，叶儿鲜亮，香味蓄积；第三道茶仿若中年，茶汤醇厚甘甜，苦尽甘来，回味无穷。一泡茶只能冲泡三次，待到第四次，茶汤清淡，韵味消散，也许正如老年吧，看透繁华，平淡如水。

未曾感受过“小阁煮香茗，疏帘下玉沟”的情致，却品味过“山堂夜座，汲泉煮茗”的雅趣。那是去年艾山山会，我和妻子一起爬艾山。躲过拥挤的人群，走过一段缓缓的上坡路，四周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尤其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远处群峰耸立，高峭峥嵘，山峦绵亘，逶迤蜿蜒。绿树掩映间，不时有山石闪现。走累了，妻子提议在光滑的山石上小憩，我欣然应允。倚在山石上，拧开保温杯，喝一口事先泡好的“正山小种”，虽然无捡松枝煮泉水沏茶汤之乐，但一口入喉，芳香扑鼻，沁人心脾，登山的疲惫一扫而光。那染上世俗杂念的五脏六腑，好似被酽酽的茶水洗涤澄澈，浮躁的心境平和许多。轻啜浓浓的茶汤，赏嵯峨山峰，品缕缕清风，看汩汩溪水，眺悠悠白云，轻声谈笑，宛如返璞归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获得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茶叶要经受烈日暴晒，遭受风吹雨打，承受高温烘烤，千锤百炼后方能精华内敛，遇热释放。它象征着坚强和纯洁。茶如人生，人生如茶，阅尽人生、冲淡平和、心地朗润的人，才会懂得茶的真谛，才会沏出醇厚甘甜的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