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起

鸡是家禽中的重要品种之一，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养几只。鸡蛋既可补充营养，又可换几个零钱花，俗话说鸡屁股就是奶奶的储钱罐，此话虽糙，然确实不虚。

胶东农村养的鸡大多是本地土鸡，最普遍的就是黄羽鸡、芦花鸡等。春末夏初时，卖小鸡的贩子在村中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就招揽了一批老太太，围着鸡笼东挑西选起来。老太太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哪只是母鸡，哪只是公鸡，绝对门儿清。一边看眼儿的我，瞅半天也是一头雾水。秋后小鸡长成半大时，公母一目了然。选的公鸡多的人家，就会遭到邻里嘲笑，主人家也不上火，自我解嘲：过年时，我家要打上一大盆鸡肉冻。当然母鸡是舍不得杀的。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的发小家里养了一大群美国大洋鸡，有二三十只，个个肥大健硕、羽毛雪白，下的鸡蛋也比本地土鸡下的蛋大上一圈，产蛋率也高。两只公鸡更是威风凛凛。我记得领头的一只，比其它鸡更为高大，高昂的头颅上长着鲜红的挺拔的大鸡冠，活像一朵盛开的鸡冠花。它的喙是黄色的，尖而弯曲，是啄人的利器。两只耳朵也是鲜红圆圈状。喙的下面挂着两片长长的肉垂，颜色也是鲜红的，走起路来，两片肉垂直摇荡。不知道此肉垂有什么功能，大概属于公鸡的装饰品，就像古代领兵打仗的将领总要多一些饰品，显得与普通士兵不同。它的羽毛是红色的，金翅金绫，油光闪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高高翘起的尾巴如同一把五彩洒金的大扇子，彰显出其身份尊贵不凡。它的鸡爪是金黄色的，五个脚趾有我的手掌那么大，它经常迈着沉稳的六亲不认的步伐，巡视着它的领地和它麾下的母鸡们。

还有一只公鸡，是雪白色的羽毛，个头比领头的金色公鸡略小一些，在鸡群中处于“二把手”的位置。发小家院子比较大，街门和东厢房之间有一块空地，他家便在此处垒了上下两层鸡窝，外面插上木桩，并用渔网从上到下覆盖起来，留有一小门，以便喂食和取鸡蛋。

我每次去找发小玩耍时，进门之前，总是小心翼翼，先观察他家的鸡是否从网内偷跑出来，如果发现院内有鸡，那是绝对不敢进去的。我已经吃过几次亏了，两只公鸡见有生人进来，那是闻风而动，腾空而起！后脖颈上的羽毛骤然直立，发出“啯啯”的叫声，直扑我的面门而来。当时的我只好抱头蹲着，屁股朝着鸡的方向，任凭公鸡落在我的后背上，直到主人拿着棍子把鸡赶走。

我发小的父亲徐钧洪，跟我父亲是完小同学，又是青岛商业会计学校的同学，两家自然成了世交。发小的父亲毕业后，留在青岛，负责部分外贸工作，有机会接触到我国从美国引进的优良禽鸡种苗，便想办法买回一批在家饲养。村民们纷纷到他家里，以蛋换蛋，饲养新的品种。

我祖母也听说了此事，打发我去发小的家里以蛋换蛋。当时我不到10岁，还不能流利完整地表达如此复杂的事情。发小的母亲从我磕磕巴巴的表述中，听懂了我的意思，笑笑说：咱两家什么换不换的，送给你家两把鸡蛋。

祖母利用自家的抱窝鸡，开始孵化小鸡。俗话说：鸡鸡二十一，鸭鸭二十八，鹅鹅三十露脖。经过二十一天的孵化，小鸡陆续出壳，一个个毛茸茸的，甚是可爱。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脚下一定留神，千万不能踩着小鸡仔。在祖母的用心呵护下，小鸡仔慢慢长成半大鸡。其中有两只是公鸡，一只羽毛鲜红，一只羽毛雪白，很像发小家的两只公鸡，其余都是母鸡。秋后，两只公鸡长成了羽毛丰满、威风凛凛的大公鸡，继承了父辈的英武，攻击性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可倒了霉了，由于我个子矮小，只要到南院公鸡的领地，它们非跳起来啄我不可。我每每看到那两只公鸡，心里就发怵。祖母看见了，就咒骂它们：过年时非把你们宰了不可。

过了腊八节，家家开始准备年货，两只大公鸡也该“寿终正寝”了。祖母亲自请来了杀鸡人，将两只公鸡宰杀，褪毛，掏出内脏洗净，然后挂在南屋北墙阴凉处等待上冻。当时的杀鸡人不收取费用，只取公鸡打架时后脖上直立的羽毛，连皮带毛取下，在木板上用小钉固定一端，慢慢抻拉，然后四面固定住，我至今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用处。

祖母用老秤称了一下两只公鸡，金色羽毛的公鸡十三斤多，白色羽毛的公鸡也有十一斤多。祖母嘴里咕念：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公鸡。有了两只大公鸡垫底，再加几只猪蹄、几斤排骨，足足熬出了一大盆肉冻。那年的肉冻格外鲜、格外香，至今想起来仍回味无穷。

这种美国大洋鸡又叫“白羽鸡”，它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不能多轮繁殖，二三茬以后，优良品质逐渐退化，与普通土鸡无异，无饲养价值。种鸡牢牢控制在欧美大公司手里，想饲养就需要重新订购鸡苗。美国“白羽鸡”是经过上百年基因遗传选育，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才培育成功的。虽然在全世界，特别是在中国，美国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但商业秘密的“金钥匙”，那是不会轻易泄露的，这就好比是鸡种界的“芯片”，属于产业核心技术。

如今我国肉鸡的养殖已经十分发达，一茬鸡40多天就可出栏，极大地满足了国民对鸡肉的需求，蛋鸡的养殖规模也越来越大。据媒体披露，国内经过十多年持续投入、多代选育，已研发出三个“白羽鸡”品种并得到了国家审定认可。中国“白羽鸡”的命脉终于掌握在了我们手中，再也不会被“卡脖子”了。